第276章 地窖寒冰(2 / 2)

“像是……苦力?或者囚徒?”她低声道,“被折磨致死,或者灭口后,偷偷埋在这里。”

这地窖,不仅是藏匿财物和密件的地方,更是一个秘密的坟场!

“找找看,尸体身上或者棺材里,有没有能表明身份的东西。”时若吩咐。

差役们忍着恐惧和恶心,仔细搜索。最终,在一具骸骨的破烂衣襟内侧,发现缝着一个小布条,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写着一个名字:“周顺”。在另一具女尸的头发里,找到一枚生锈的、刻着“福”字的铜簪子。

“周顺……”时若念着这个名字,忽然想起什么,“去年京郊报过几起失踪案,其中有个在砖窑干活的人,好像就叫周顺?因为赌钱欠债跑路了?”

立刻有老差役回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南城衙门报上来的,说是青壮劳力,在窑厂干活,突然不见了,家里人来闹过,后来不了了之。”

砖窑……又是砖窑!红砖窑!

难道这些尸体,都是被赵德海他们控制在红砖窑或者其他秘密据点干活的苦力,因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或者想逃跑,被灭口后埋在这里?

如果是这样,那死在赵德海手里的人命,可就远不止眼前这些了。

时若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冒出来。这个看起来貌不惊人的老管事,手上到底沾了多少血?

“全部抬上去,小心些,我要逐一验看。”时若沉声道。尽管尸体状况很差,但或许还能找到更多线索,比如死因、生前遭受的虐待、甚至体内是否残留药物。

尸体被一具具抬出地窖,放在柴房外临时铺开的油布上。浓烈的腐臭在寒冷的空气里弥漫开来,不少差役都忍不住跑到一边干呕。

时若却面不改色,戴上特制的加厚面罩和手套,拿起工具,开始初步勘验。青穗在旁边记录。

萧逐渊站在稍远的地方,看着时若在那些可怖的尸体前蹲下,神情专注而冷静,仿佛面对的不是腐烂的尸身,而是一本需要解读的书籍。他眼神复杂,有钦佩,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心疼。

验尸过程漫长而细致。时若发现,这些死者大多有长期营养不良的迹象,骨骼脆弱,牙齿脱落严重。多数有明显的外伤,新旧不一,死因主要是勒毙、重击头部或失血过多。有两具尸体口腔和胃部残留物里,检测出了微量的、类似“蓝梦”成分的奇怪物质。

最让人注意的是,在其中三具尸体的鞋底缝隙、或者破烂衣服的褶皱里,发现了不同颜色和质地的土壤颗粒。

“这些土……来自不同的地方。”时若将提取的土壤样本小心封存,“除了红砖窑,他们一定还有其他秘密据点,而且这些据点环境差异很大。”

她站起身,摘下手套,对萧逐渊道:“这里交给仵作详细处理。我们得立刻提审赵德海。地窖尸体、多处据点土壤、睿亲王私令和秘密账册……这些加在一起,足够压垮他了。必须趁他心理防线最脆弱的时候,问出其他据点的位置,还有元夕计划的全部细节!”

萧逐渊点头,吩咐将赵德海押到一间相对干净的厢房,严加看管。

时若没有立刻去审。她先回了趟检视司,快速梳洗了一下,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又吃了点东西,喝了杯浓茶提神。审问赵德海这种老狐狸,不仅是意志的较量,也是精力的比拼。她必须保持头脑绝对清醒。

一个时辰后,时若和萧逐渊一同走进了关押赵德海的厢房。

赵德海被绑在椅子上,嘴里的破布拿掉了,但下巴被卸了,防止他咬舌。他看起来更憔悴了,三角眼里布满了血丝,但看到时若和萧逐渊进来,还是努力挺直了背,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只是配上被卸掉下巴的滑稽样子,显得格外诡异。

时若在他对面坐下,萧逐渊站在她身侧。

“赵德海,或者该叫你赵管事?”时若开口,声音平静无波,“永利赌坊后院柴房地窖里那八具尸体,是你杀的吧?”

赵德海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眼神闪烁。

“周顺,李福家的,王麻子……”时若报出几个从尸体身上推测出的名字,“这些人,都是在给你干活的时候,‘失踪’的,对吗?红砖窑的苦力?还是其他什么见不得光的地方的工人?”

赵德海闭上眼,不吭声。

“你不说也没关系。”时若拿起那本从暗格里找到的账册,轻轻放在桌上,“这本账,还有睿亲王的私令,足够说明一切了。你在替谁守着这些家业?‘七爷’吗?”

听到“七爷”两个字,赵德海眼皮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这个‘七爷’,到底是谁?”萧逐渊冷声接口,“是睿亲王某个侥幸逃脱的子嗣?还是……根本就是你赵德海自己,在冒充旧主,纠集余孽,图谋不轨?”

赵德海猛地睁开眼,死死瞪着萧逐渊,喉咙里发出愤怒的呜咽,拼命摇头。

“不是?”时若紧紧盯着他的眼睛,“那这些以‘七爷’名义发出的命令,这些盖着‘七郎清赏’印的信,是谁写的?谁在模仿睿亲王的笔迹?谁在用他的私令调动资源,勾结西南,谋划在元夕夜血洗京城?!”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凌厉的质问,在安静的厢房里回荡。

赵德海被她的气势所慑,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但随即又故作镇定。

“你不说,那些西南死士总会有人说。”时若放缓语气,“我们已经知道,元夕夜,哨声为号,‘神火’齐发。你们想制造多大的乱子?炸皇城?烧衙署?还是想让整个京城百姓给你们陪葬?”

赵德海呼吸急促起来,胸膛剧烈起伏。

“但你有没有想过,”时若话锋一转,声音变得极低,却像针一样扎人,“等事情真的闹大了,朝廷震怒,大军四处搜捕,你和你背后的‘七爷’,还有那些西南蛮子,真的能逃掉吗?睿亲王当年权倾朝野,尚且一败涂地。就凭你们这些躲在阴沟里的老鼠,又能成什么事?最后不过是多拉些无辜的人垫背,然后……死得比睿亲王还难看。”

“你以为你在尽忠?其实你是在把睿亲王最后一点血脉和名声,拖进万劫不复的深渊!”萧逐渊厉声补刀,“现在收手,说出一切,或许还能保住你主子的一丝香火。若执迷不悟,等我们查到‘七爷’真身,到时候,可就是真正的——斩草除根!”

“斩草除根”四个字,像重锤一样砸在赵德海心上。他浑身一震,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眼里交织着恐惧、挣扎和痛苦。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厢房里只听得见赵德海粗重的喘息声和炭火偶尔的噼啪声。

终于,赵德海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瘫软在椅子上。他闭上眼,两行浑浊的眼泪从眼角滑落。

他张了张嘴,因为下巴被卸,发音模糊不清,但时若和萧逐渊还是勉强听清了那几个破碎的字:

“王爷……还有……小主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