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域核心的内部,并非寻常意义上的空间。
这里没有上下四方,没有时间流逝的实感。
目之所及,是一片无限延展的、由流动的暗银色数据流和凝固的深黑概念块构成的“领域”。
无数闪烁着微光的符号和难以名状的几何体在其中沉浮、碰撞、重组,它们代表的是构成玛尔戈拉斯乃至部分艾索伦德底层运行规则的基础“代码”。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冰冷的、近乎绝对理性的“存在感”,仿佛置身于宇宙诞生之初的方程式海洋,或是某个至高神只的思维殿堂中央。
萨斯·卡·布朗——刚刚苏醒的魔王——就悬浮在这片领域的中心。
他朴素的黑袍在无形的能量流中微微拂动,那双纯粹的银色眼眸平静地“注视”着周围永恒变幻的规则景象。
他并非在看,而是在理解,在检索,在与他沉睡千年间,意识与魔域核心深度融合后所感知到的、关于这个世界的一切信息进行比对。
千年前的他,意识投射在这里,看到的或许是力量的脉络、征服的路径、生命之树那令人厌恶的旺盛生机点。
但如今,他看到的,是错漏。
是的,错漏。
无穷无尽的、令人难以忍受的错漏。
一条代表“生命繁衍”基础规则的数据流中,夹杂着大量代表“熵增”、“衰败”、“随机突变”的杂乱信号,导致生命形态的演变充满了低效的浪费和无意义的痛苦。
一片象征“元素平衡”的概念区块,其结构在微观层面上布满了不和谐的冲突接口,引发着周期性的魔力潮汐和自然灾害,纯粹的能量损耗。
一组定义“灵魂与意识”的底层协议,竟然允许“自由意志”、“不可预测性”和“情感变量”这种极不稳定的因素存在,导致了无穷尽的冲突、背叛与自我毁灭。
粗糙。
低效。
充满冗余和矛盾的噪音。
一场建立在沙滩上的、随时可能崩塌的拙劣表演。
这就是他沉眠千年,意识与“根源”部分同化后,所看到的艾索伦德,乃至包括玛尔戈拉斯在内的整个现有世界的真实图景。
一种冰冷的、近乎恶心的失望感,取代了千年前那炽热的征服欲。
“错误……需要修正。”他的意念在这片规则空间中回荡,不带情绪,只是一个简单的、绝对的结论。
他的银眸中,无数信息瀑布般流过。
他看到了边境线上正在集结的联军,那些士兵脸上混杂着恐惧与决绝的表情,在他看来不过是低等程序对即将到来的系统覆写的本能抗拒。
他看到了莫兰学院那层层叠叠的防御结界和忙碌的人群,那棵被严密保护的生命之树,在他的视界中如同一个不断散发混乱生体能量、干扰世界底层代码平衡的异常进程,必须被终止或彻底重写。
然后,他的“目光”停留在了那个独特的“银发变量”上。
有关索蕾娜的信息碎片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海鸣村水晶结界的瞬间湮灭、沉寂沼泽溟渊主宰的无声抹除、学院日常中那些完全不符合逻辑的平淡反应、以及刚刚发生的、与萨尔德加缪那场荒诞茶会的模糊影像。
这个变量……无法解析。
她的力量不归属于任何已知的规则体系。
她抹除溟渊主宰的方式,并非暴力破坏,更像是对其“存在”定义的直接否决,触及了萨斯目前也未能完全理解的领域。
她本身就像一个完美的、自洽的、不受外界错误代码干扰的“闭合程序包”,独立运行在这个充满漏洞的系统之外。
威胁?
不,暂时不是。
她似乎缺乏主动干涉的意愿,行为模式更接近一个……
观察者?
或者,一个随机的干扰因子?
但,她是一个证明。
证明存在某种超越当前世界粗糙框架的、更高级的、更“正确”的可能性。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萨斯“世界充满错误”这一认知的间接佐证,也点燃了他一丝探究的欲望——如果能理解她力量的本质,或许能完善他自己的“修正”蓝图。
“变量……需要观察,需要定义。
在最终覆写前,需确认其是否可被纳入新体系的架构,或……必须被隔离删除。”萨斯冷静地思考着。
他发出了那份“请柬”,既是一种试探,也是一次数据收集。
对方的回应,都将是有价值的信息。
他将关于索蕾娜的线程暂时挂起,注意力转向其他更迫切的“错误”。
首先,是那棵生命之树。
它的存在,持续向艾索伦德注入过于旺盛的、未经“修剪”的生命力,是维持当前低效生态平衡的关键节点之一。
必须移除。
其次,是圣灵会。
那群旧规则的维护者,千年来自我迭代的“防火墙”和“补丁程序”,虽然在他们自己的逻辑里算是高效,但在萨斯看来,不过是延缓系统崩溃的徒劳挣扎。
需要系统性清除。
最后,是艾索伦德智慧生命那基于自由意志和情感的、混乱不堪的社会结构与认知模式。这是最大的错误集群,是“痛苦”、“冲突”、“低效”的根源。
需要……格式化,并重新写入更简洁、更稳定、更符合逻辑的新协议。
一个清晰、冷酷、规模宏大的“世界修正”计划,在他那与魔域核心连接的意识中迅速成形。
这不再是征服,而是重构。
就在他规划着如何最有效率地启动“格式化”进程时,他感知到核心领域边缘传来一阵小心翼翼的、带着明显表演性质的波动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