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毒计暗藏香,慧心识魍魉
寒冬的宫廷,万物肃杀。连绵的阴雪天气,使得宫道总是湿漉漉的,宫人们行走其间,无不缩着脖子,步履匆匆。然而,这份外在的阴冷,却丝毫无法侵入被严密守护的昭阳殿。殿内,银丝炭在雕花铜兽炉中烧得正旺,暖意如春,混合着齐嬷嬷精心调配的、极淡的安神草木香气,令人心神宁静。
慕容雪的孕期反应渐渐明显,时常感到倦怠,食欲也不如从前。但在司马锐无微不至的关怀和齐嬷嬷、林女官等人的精心照料下,她的气色依旧保持得很好。只是她眉宇间,除了将为人母的柔光,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静尘道姑和陈国公府的沉默,像一块巨石压在她心头。
这日午后,慕容雪小憩醒来,正由云袖伺候着用一盏温热的燕窝粥。林女官悄步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锦盒。
“娘娘,内务府方才送来了新贡的‘梦甜香’,说是安神效果极佳,尤其适合冬日里使用。是紫云观的静尘道长亲自配制的,说是用了什么古方,已先行呈送太后和几位太妃宫中试用,皆称甚好,故而也按份例给昭阳殿送了一份来。”林女官说着,打开了锦盒。盒内是数枚龙眼大小的淡紫色香丸,色泽温润,散发着一种异常清甜幽远的气息,闻之令人顿觉心旷神怡,连慕容雪因孕吐而有些烦恶的胸口都舒坦了不少。
“静尘道长亲自配制?”慕容雪舀粥的手微微一顿,目光落在那香丸上。紫云观向来以医术和制香闻名,静尘道姑更是此中高手,她献上的东西,表面上看,自然是上好的。
云袖好奇地吸了吸鼻子,笑道:“这香味真好闻,比咱们平日用的似乎更香甜些,闻着就让人想睡觉呢。”
慕容雪却没有立刻表态。她放下玉碗,示意林女官将锦盒拿近些。她仔细端详着香丸,又轻轻嗅了嗅那诱人的香气。的确,这香气非同一般,甜而不腻,幽而绵长,仿佛能钻入人的四肢百骸,抚平所有焦躁。然而,或许是出于对静尘本能的警惕,或许是腹中孩儿带来的微妙直觉,她总觉得这过于“完美”的香甜背后,隐隐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妥。
“齐嬷嬷,您看这香如何?”慕容雪没有轻易下结论,而是转向侍立在一旁、如同定海神针般的齐嬷嬷。
齐嬷嬷上前一步,先是对慕容雪行了一礼,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枚香丸,并未直接去闻,而是先用指尖捻下极小一点,放在鼻下轻轻一嗅,随即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又将这点香末置于掌心,用另一只手的拇指慢慢捻开,仔细观瞧其质地色泽。
“娘娘,”齐嬷嬷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但内容却让殿内温度骤降,“此香用料确实名贵,茉莉、沉香、龙脑皆是上品,配伍也巧妙,单论安神之效,应是极佳的。”
慕容雪听出了弦外之音:“嬷嬷的意思是?”
齐嬷嬷抬起眼,目光锐利:“只是,老奴年轻时常随师父行走江湖,见识过一些旁门左道。这香气清甜幽远,确是主料所致。但老奴方才细辨,在这主味之下,似乎还隐着一丝极淡、极怪异的气息,非兰非麝,倒像是……像是南疆一带某种名为‘蚀心草’的植物,晒干研磨后的味道。此物本身毒性不强,甚至微量使用有麻痹镇痛之效,但……”
她顿了顿,看向慕容雪的小腹,语气沉重:“但据老奴所知,此物若与孕妇长期、特别是夜间安寝时密切接触,其性阴寒,恐会潜移默化,损伤母体元气,更可能……扰及胎儿心脉,导致婴孩出生后先天心弱,体虚多病,难以养大。”
“哐当!”云袖手中的空碗这次真的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她脸色煞白,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慕容雪的脸色也瞬间冷了下来,心中寒意陡生。果然!静尘到底还是出手了!而且手段如此刁钻阴毒!这“梦甜香”打着贡品的旗号,经由内务府正大光明地送来,若她欣然接受,日后胎儿的任何问题,都可以归咎于“体质原因”或“意外”,谁能想到问题出在这人人称颂的“好香”上?即便日后察觉有异,静尘也大可推脱不知孕妇禁忌,或言此香对常人无害,是皇后体质特殊云云,轻易便可脱身。
好一个杀人不见血的计策!若非齐嬷嬷见识广博、心细如发,自己即便心存疑虑,恐怕也难以在第一时间识破这隐藏极深的陷阱。
“林姑姑,”慕容雪的声音冷冽如窗外寒风,“将这‘梦甜香’好生收起来,单独存放,莫要与殿内其他物品混杂。另外,立刻去查,除了太后和几位太妃,还有哪些宫苑收到了此香?特别是……近日是否有其他低位妃嫔或有孕的宫人也曾领取?”
“是,娘娘!”林女官领命,立刻转身去办。
慕容雪又看向跪在地上发抖的云袖,语气放缓:“云袖,起来吧,不干你的事。今日之事,出了昭阳殿,不得向任何人提起半个字,明白吗?”
“奴婢明白!奴婢明白!”云袖连连磕头,惊魂未定地爬起来。
慕容雪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她现在需要的是应对之策。静尘此计,可谓一石二鸟。若她中计,便能悄无声息地除掉她腹中胎儿;若她识破拒用,静尘亦可借此试探出她身边的防备力量(齐嬷嬷的存在和能力),甚至可能反咬一口,说她慕容雪恃宠而骄,连太后都用的好东西也敢质疑,徒惹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