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良被雷淞然拽了一把,总算没顺着台阶滚下去。他趴在地上喘气,手还死死抠着石缝。头顶的热风一阵阵扑下来,像有人拿烧红的铁皮扇子往脸上拍。
队伍重新动了。王皓在前头带路,脚步沉稳。史策走在中间,罗盘拿在手里,指针转得不厉害了。张驰落后半步,时不时回头看看有没有人掉队。
李治良撑着地想站起来,膝盖一软又跪了回去。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抖得不像自己的。
“走啊。”雷淞然在他旁边蹲下,“刚才是我拉你才摔的,你要怪就怪我。”
李治良摇头。他不是怪谁。他就是不想往前走了。
前面的空气变了。不再是单纯的热,而是带着一股焦糊味,像是木头烧到一半又被闷住的那种呛。他的喉咙开始发紧,呼吸越来越短。他抬手捂住鼻子,可那味道还是钻进来,直冲脑门。
他记得小时候村里的草垛起火。那天他放完羊回村,远远看见黄烟冒得老高。他跑过去的时候火已经封了路,几个大人喊他别靠近,可他听见里面有小羊叫。他冲进去找,没找到羊,反倒被塌下来的横梁压住腿。他在里面待了半日,靠着一个破陶罐存的雨水活下来。出来以后头发少了半边,夜里睡觉总梦见火舌舔脚心。
现在这味道,和那时候一模一样。
他停下脚步。
队伍还在往前走。没人发现他掉了队。他看着前面人的背影,在摇晃的火光里忽大忽小。他想喊,嗓子却像被什么堵住了。
任全生走在最前头,忽然转身。他看了眼李治良的位置,皱眉,原路折回来。
“怎么了?”他问。
李治良没说话。他只是站着,手还捂着口鼻,额头全是冷汗。
任全生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他脸上的表情,明白了。
“怕火?”他问。
李治良点头。
“正常。”任全生说,“我第一回来这儿,走到这儿直接坐地上不起来了。我还尿裤子了,真事。”
李治良抬头看他。
“你不信?”任全生撩起裤腿,露出小腿上一道旧疤,“那时候慌神,踩进炭灰里,烫出泡来,走路像瘸驴。疼了三个月。”
他说完,拍拍李治良肩膀:“火不怕人。它只认一个理——你越怕,它越往前凑。你站这儿不动,它就觉得你认命了,立马就能把你吞了。”
李治良咽了口唾沫。
“你看我。”任全生指着自己左耳,“这只耳朵,是在衡阳一个墓里丢的。那时候也是有火道,我没经验,冲太快,机关炸了,碎片削过来,当场就没了。血哗哗流,我以为我要死了。结果呢?活下来了,还多长了个记性。”
他顿了顿:“你现在要是回头,没人拦你。但你要知道,回头容易,再来一次难。你要是真不想进,我现在就带你出去。”
李治良摇头。
“那你就得往前走。”任全生声音低了些,“一步也别停。眼睛别乱看,盯着前面那个人的脚后跟。别想火,别想烟,别想以前的事。就想一件事——我的脚要落地,下一脚还要落地。就这么走。”
李治良慢慢放下捂着鼻子的手。
空气还是烫的,味道还是呛的。但他吸了一口气。这一口下去,肺里像被针扎,咳了两声,眼泪都出来了。
“再吸一口。”任全生说,“这次慢点。”
他照做了。这一次没那么难受。
“能走吗?”任全生问。
李治良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