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死的就是他自己。
屋外传来脚步声,是两名守卫换岗。宫本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发现掌心全是汗。他悄悄把手藏进袖子里,走出去关上了门。
门一合,屋里彻底黑了。
只有那幅地图还立在墙边,红笔画的圈在黑暗中像一团干掉的血。
佐藤回到内室,脱下染血的内衣扔进火盆。火焰腾起,照亮他胸前一道旧疤,是从前在山东挖墓时被机关划的。他坐回榻上,从抽屉深处拿出一封信。
信封泛黄,盖着一个火漆印,写着“绝密”。
他拆开,里面是一张照片,拍的是十年前荆州熊家冢的发掘现场。一群人站在坑边,中间有个穿长衫的年轻人,抱着一本《楚辞》。那是王德昭,王皓的父亲。
佐藤盯着照片看了很久,忽然伸手把它撕成两半,扔进火里。
火苗窜得更高了。
他站起身,走到铜镜前整理衣领。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神阴沉。他抬起手,抹掉嘴角的一点茶渍,低声说:“这次不会再让你儿子跑掉。”
他转身拿起靠在墙边的伞,那是特制的钢骨伞,伞尖能当刺刀用。他又检查了一遍腰间的短刀、怀表、烟盒,确认无误后,走向楼梯。
楼下大厅里,几名手下正在等命令。见他下来,齐齐低头行礼。
佐藤扫视一圈,最后落在一个年轻探子身上:“你,去南门老铁匠铺附近蹲守。看到可疑人物,立刻回报。”
“是!”
“还有,通知利通商行,关闭所有对外通道。码头、车站、渡口,全部盯紧。”
“明白!”
“另外——”他顿了顿,“准备一辆车,明早六点,出发去火洞子。”
众人应声散去。
佐藤独自站在门口,望着外面漆黑的夜。风很大,吹得檐下的灯笼晃来晃去。他抬手扶了扶眼镜,镜片反着光,看不清眼睛。
他没回房,而是走进地下室。
这里是个小型会议室,桌上摆着沙盘,还原了火洞子周边地形。他蹲下身,用手指沿着一条小路划过去,嘴里念叨:“辰时进山,午时入洞,天黑前必须拿到东西……”
忽然,头顶传来一声闷响。
是雷。
宫本说过他怕雷,其实不对。他不怕雷声,怕的是雷雨夜的记忆——十五岁那年,他在奈良乡下亲眼看着父亲被村民绑在树上烧死,就因为父亲坚持说“中国文明优于日本”。
那一夜,也是这样的雷。
他站起身,关掉灯,摸黑走上楼梯。
二楼走廊尽头,是他贴身存放文物的小仓库。他打开锁,走进去,点亮煤油灯。
架子上摆着几件楚国青铜器,都是这些年偷偷运来的。他走到最里面,打开一个木箱,取出一支金凤钗。
钗身雕着凤凰,尾羽卷曲,和王皓他们捡到的那一支一模一样。
他摩挲着钗头,喃喃道:“你说它是开启宝藏的钥匙……可我觉得,它更像是判决书。”
他把金凤钗放回去,锁好箱子。
出门时,顺手带上了灯。
走廊重新陷入黑暗。
他站在楼梯口,听见楼下有人低声说话。
是守夜的两个探子。
“你说佐藤大人真会亲自去?”
“废话,他都下令备车了。”
“可他不是一向讨厌亲自动手吗?”
“这次不一样。猛虎食人卣要是丢了,他在东京那边就没法交代了。”
“也是……听说那东西能换一座城。”
佐藤听着,没出声。
他慢慢走下楼,经过那两人身边时,谁也没敢抬头。
他径直走向卧室,关门,落锁。
床头柜上放着一本日记,翻开的那页写着今天日期。他拿起笔,写下一行字:
“计划变更。明日亲赴火洞子。不再信任任何人。”
写完,合上本子。
他脱鞋上床,却没有睡。睁着眼,盯着天花板。
窗外,雷声又响了。
一道闪电劈下来,照亮他半边脸。
他的手指,一直按在枕头下的短刀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