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驰刚转过十字路口,身后就响起了枪声。他没回头,直接扑进旁边巷子的墙根下。那人影站在原地,短枪稳稳指着他的背。
张驰慢慢举起手。
“别动。”对方声音低,带着日本腔。
张驰不动。
那人走近两步,枪口离他后心只剩半尺。就在这时,远处摩托艇的轰鸣又响起来,像是从河面折返了。
枪口微微一偏。
张驰猛地侧身,右手已摸到刀柄。可他还没来得及拔刀,那人的枪却先垂了下去。
“是我。”来人摘下帽子,露出一张冷峻的脸,“宫本太郎。”
张驰皱眉:“你不是佐藤的人?”
“是。”宫本收起枪,从怀里掏出一块布,擦了擦额头的汗,“但我不是来杀你的。”
张驰没放下戒备:“那你来干什么?送地图?还是传话?”
宫本摇头:“我是来确认一件事——你们真能活着走出长沙?”
张驰冷笑:“现在不就活得好好的?”
宫本没说话,只是把刚才那把枪塞进墙缝里,转身就要走。
“等等。”张驰叫住他,“你不回去复命?”
宫本停下脚步,背对着他:“佐藤大人……已经不需要听我的汇报了。”
同一时间,长沙城西一栋不起眼的二层小楼内,灯还亮着。
这屋子没有窗户,四面墙都被厚布蒙死,地上铺着深色地毯,踩上去一点声音都没有。墙上挂着一幅中国地图,上面用红笔圈了好几个点,最显眼的那个写着“火洞子”。
佐藤一郎坐在榻上,手里端着一只青瓷茶杯,正慢慢喝茶。他穿一身深灰和服,袖口绣着暗纹,手指修长,指甲留得比常人长一些。茶香淡淡地飘在屋里,安静得能听见钟表走动的声音。
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黑衣探子跪在地上,头压得很低:“报告大人……客栈已空,目标全员脱逃。刘连长左肩中弹,部下七人伤亡,未能截获任何线索。”
茶杯顿了一下。
然后“啪”地一声,整只杯子被捏碎。瓷片扎进佐藤掌心,血顺着指缝流下来,滴在地毯上,像几颗暗红的豆子。
他缓缓起身,眼神盯着地面,声音很轻:“你说什么?”
“他们……跑了。”
“跑了?”佐藤重复一遍,忽然笑了,“我花了三个月布的局,调了三路人马,连马旭东的兵都借来了,结果就换来一句‘他们跑了’?”
他走到那人面前,一脚踢翻了茶几。热水泼了一地,炉子倒下,炭火滚出来,在地毯上烧出一个小洞。
“废物。”他说,“你们全是废物。”
黑衣探子趴在地上不敢动。
角落里站着一个人,正是宫本太郎。他原本想进来汇报潜入路线,却被眼前这一幕钉在原地。他看见佐藤的右手还在流血,可那人好像感觉不到疼,反而抓起桌上的朱笔,大步走向地图。
刷刷几下,他在“火洞子”三个字上画了个圈,又用力加了一道横线。
“他们要去那里。”佐藤说,“我知道。”
然后他转身,看向宫本:“你也知道吧?你刚才去追张驰,是不是想告诉他这个?”
宫本低头:“属下不敢。”
“你敢。”佐藤冷笑,“你眼里早就没了命令,只有任务失败后的慌乱。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怕什么?怕雷?怕变?怕我发火?”
宫本咬牙:“属下只为完成使命。”
“使命?”佐藤把笔摔在地上,“你的使命就是听我的话,而不是自己判断该不该动手。现在你知道错了没有?”
“错了。”
“错在哪?”
“……不该擅自行动。”
佐藤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件外袍披上。是件黑色和服,领口用金线绣着一只展翅的鸟。
“从明天起,我不再等你们带回消息。”他说,“我要亲自走一趟。”
宫本抬头:“大人要亲征?”
“不是亲征。”佐藤拉开抽屉,取出一把短刀插进腰带,“是清理垃圾。”
他走到门口,停了一下:“你带人继续追踪足迹,去南门方向查。但记住——如果我在路上遇到王皓,你最好祈祷自己没跟上来。”
说完,他推门出去。
宫本站在原地没动。他知道佐藤不会真的让他带队追击,这只是个测试。测试他对命令的服从程度,也测试他有没有胆量说出真相。
可有些话,不能说。
比如,刚才他在巷子里放走张驰,是因为他看到了对方手里的地图残片——那是王皓亲手画的,上面有个标记,位置和佐藤的情报完全一致。
说明内部有鬼。
但他不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