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飞走后,巷子里安静了几秒。
风卷着半片枯叶打了个转,雷淞然抬脚踩住,嘴里嘀咕:“这鸟还挺灵性。”
李治良还站在门槛里,手插在衣襟里攥着那块叠好的抹布,听见雷淞然说话才回过神。他抬头看王皓,声音压得低:“哥,真要去找那个……任全生?”
王皓没答,只把包袱往肩上提了提,绳结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史策从腰间取下竹筒,用指节敲了两下,声音清脆。她没说话,但动作意思是:走。
四个人顺着青石板路往南门方向走。街面刚扫过,浮灰被晨风吹起,在脚边打着旋。雷淞然一路想开口,被史策一个眼神拦了三次,最后干脆闭嘴,只小声对李治良说:“策姐今天比平时凶。”
李治良点头:“她昨晚没睡好。”
“你怎么知道?”
“我听见她算盘响到三更。”
雷淞然撇嘴:“你连自己放的羊都数不清,倒记得别人几更翻身。”
话没说完,王皓突然停下。
三人跟着刹住脚。
面前是条窄巷,墙上爬着霉斑,尽头有扇铁皮门,锈得发红。门缝底下堆着煤渣,旁边立着块木牌,写着“老周铁匠铺”四个字,漆皮剥落,像是被人撕过又贴回去。
王皓伸手推门。
门没锁,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缝。
院里空荡,炉子冷着,风箱倒地,墙角堆着几根废铁条。正屋门帘是块旧帆布,印着褪色的“安全生产”字样。
王皓绕到屋后,看见一间土坯房,窗户用报纸糊着,门框上挂着一串干辣椒,颜色已经发黑。
他抬手,叩了三下门环。
屋里没动静。
他又叩一次,改用楚地方言慢悠悠地说:“阴风口的土,还热着吗?”
屋内传来拖鞋蹭地的声音。
门拉开一条缝,露出半张脸。皮肤黝黑,皱纹像刀刻出来的,右耳缺了半个耳垂。那人眯眼打量他们,视线在王皓脸上停了两秒,又扫过后面三人。
雷淞然刚要开口,被史策一把拽住后领。
老头嗓音沙哑:“谁教你说这话的?”
王皓:“没人教。《招魂》里写的,土伯九约,其角觺觺。老辈人挖坑前都要问一句,看地气认不认人。”
老头哼了一声:“学生娃背两句书就敢来找土夫子?”
王皓不动:“我不是来拜师的,是来问火洞子的事。”
“火洞子?”老头冷笑,“你们知道那是啥地方?烧死过三十七个祭官,埋过七代楚王的替身,地底下全是火脉毒烟。十年前我去过一趟,出来时带的六个伙计,只剩我把铲子扛回来。”
他说完就要关门。
王皓迅速从包袱里取出竹简匣,掀开一角,露出金凤钗残片。
“您看看这个。”
老头迟疑一秒,伸手接过,拿到光下细看。
他手指沿着凤鸟翅膀的纹路划过去,突然顿住。
“这弧度……不是民间工匠能雕的。”
王皓:“和纪山出土的编钟钮部一样,对吧?”
老头猛地抬头:“你见过纪山大墓的钟?”
“我没见过。”王皓摇头,“但我爹见过。他在熊家冢画过图,后来被人活埋了。”
老头呼吸一滞。
他盯着王皓看了五秒,忽然问:“你姓王?”
“嗯。”
“王德昭是你爹?”
王皓点头。
老头沉默片刻,把门拉开:“进来。”
屋里昏暗,墙角堆着几把洛阳铲,铲头包着油布,柄上缠着红绳。一张木桌摆在中央,上面摊着张泛黄的纸,画着些歪歪扭扭的线条。
李治良进门时差点绊倒,扶了下桌子。桌上那张纸被震得抖了一下。
老头瞥他一眼:“怕?”
李治良咽口水:“有点。”
“怕就别来。”
雷淞然赶紧接话:“他不怕!刚才路上他还说要第一个下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