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靠岸时天刚亮。
王皓第一个跳下去,脚踩在青石码头上,肩上的伤扯了一下。他没停,手按在胸前,那里有个竹简匣子,硬邦邦的。
雷淞然跟在后面,一落地就吸了口气:“这味儿!有辣椒,有臭豆腐,还有……人味儿!”
李治良最后一个下船,两手死攥着破布包,指节发白。他刚站稳,就往身后瞅了一眼,又赶紧低头看自己鞋尖。
蒋龙背着两个大包,张驰走在最后,刀鞘贴着后腰,没说话。
史策摘了墨镜,塞进衣袋,眼睛扫过街口三处茶摊、两扇敞开的铺门、一个挑担卖糖糕的老头。她没停下,直接跟上王皓。
长沙古街窄,石板缝里钻出青苔,两边屋檐低,电线横七竖八。雷淞然东张西望,指着一家挂着“刘记”木牌的店喊:“哥!那家门匾掉了一半,比咱村祠堂还破!”
李治良小声说:“别喊。”
“怕啥?”雷淞然咧嘴,“又没人追咱们。”
话音刚落,他脚下一滑,踩进个水洼,溅起泥点子。他低头拍裤腿,嘴里嘟囔:“这地比咱山沟还难走。”
王皓没理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边走边对。纸是残的,右下角烧焦了,只留半幅山形。他抬头看街边墙,又低头看图,眉头皱了一下。
“往左。”他说。
蒋龙应声带路,拐进一条青石巷。巷子更窄,两边墙高,头顶只剩一道灰天。
雷淞然凑近王皓:“你真能认出来?”
“不是认。”王皓把纸折好塞回去,“是找得对。”
李治良突然拽住雷淞然袖子:“有人。”
雷淞然回头,看见巷口站着个穿蓝布衫的男人,正低头看烟盒。那人听见动静,抬眼一笑,又低头点烟。
蒋龙脚步慢了半步。
张驰没回头,但右手搭上了刀柄。
史策没停,往前走了两步,侧身让开巷口视野,手指在算盘珠上轻轻一拨。
没人说话。
再走十步,一扇黑漆木门吱呀开了。
出来个中年男人,灰布衫,洗得发白,袖口磨出了毛边。他笑呵呵地说:“几位风尘仆仆,可是寻不到歇脚地?我这‘栖云客栈’还空着几间房,干净便宜。”
雷淞然抢着问:“大哥!我们六个人,能住一起吗?”
老板一拍大腿:“正好后院有通屋,烧了热水,洗洗乏。”
史策没动,盯着他右手。那手背上有道旧疤,指甲缝里嵌着黑泥。
王皓点头:“行。”
老板转身引路,推开门。
屋里光线暗,一股陈年木头味混着皂角香。墙上挂了几幅泛黄年画,角落堆着麻袋和一把铁钎。雷淞然一进门就嚷:“有床!”
李治良直奔窗边,推开木格窗,探头往外看。巷子静,没人。
蒋龙把包放在地上,顺手摸了下门框,又蹲下去看门槛缝隙。
张驰靠墙站定,目光扫过梁上、门后、灶台边。
史策走到厅堂正中,假装整理算盘,余光落在墙上——一幅手绘地图钉在木板上,标题写着“湘中古墓分布示意”。
她没靠近,只用罗盘反光扫了一下背面。
王皓也过去了。他站在地图前,看了三秒,伸手想碰边缘,又收回来。
“老板。”他开口,“您这儿常有考古的人来住?”
老板正往茶壶里倒水,头也不抬:“哟,你们也是挖古董的?前些日子倒有个先生来看过这图,说是要找什么虎卣……”
他猛地顿住,茶水洒出半滴。
雷淞然挠头:“虎卣?那玩意儿能吃不?”
李治良赶紧接话:“我们就是路过,歇两天就走。”
老板笑了:“歇着,歇着。饭点到了,我让伙计端面来。”
他转身进后厨,布鞋踩在木地板上,咯吱响。
蒋龙拎起一包,往里走:“我先看看房间。”
张驰跟着进去。
雷淞然一屁股坐上条凳:“哎哟,骨头都散了。”
李治良没坐,站在他旁边,手还攥着布包。
史策走到王皓身边,压低声音:“图背面纸厚,夹层。”
王皓点头:“嗯。”
“他提虎卣,不是随口。”
“知道。”
雷淞然仰头问:“哥,咱今晚吃啥?”
王皓说:“面。”
“有辣子没?”
“有。”
“有肉没?”
“没有。”
雷淞然叹气:“唉,活着真难。”
李治良忽然说:“我带了野菜干。”
雷淞然一拍大腿:“成!咱自己煮!”
蒋龙从后院探出头:“通屋在后头,三张床,够睡。”
张驰站在门口,没进来,手仍按在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