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石堆在桥头横着,像谁从山上往下倒了一筐烂石头。车队停了,车轮压着泥水边缘,差半寸就要打滑进沟里。
杨雨光站在驾驶室顶上,手搭凉棚往前看。他没说话,副官也不敢问。所有人都握着枪,雷淞然把短铁棍藏在袖口,李治良抱着箱子缩在角落,指甲抠进了木头缝里。
风吹得旗子哗啦响,林子里静得离谱。
过了好一会儿,杨雨光忽然咧嘴一笑:“没人。”
副官一愣:“啥?”
“要是真有人埋伏,刚才那炮都轰到眼皮底下了,早该乱了。”他跳下车,靴子踩进泥坑,“要么死了,要么跑了。死了会臭,跑了不敢回头。”
他说完一挥手:“清路。”
两个兵提着工兵铲上前,把大点的石头踢下山崖,小碎石扫到路边。动作利索,但眼睛一直瞄着对面山坡。
路通了。
车队重新启动,轮胎碾过碎石堆,咯噔一声震得车厢发抖。雷淞然瘫在座位上,长出一口气:“哎哟我的娘,总算……活下来了。”
李治良没动,还是死死搂着箱子。直到车身平稳驶上吊桥,桥板咚咚响,他才眨了眨眼,像是刚回过神。
过了桥就是河谷地带,地势开阔,两边山退得远,树林稀疏。杨雨光终于喊了一声:“收炮!整备!”
炮班士兵卸下迫击炮,拆开装箱。车厢里的人陆续松劲儿,有人靠墙坐下,有人解开水壶猛灌一口。
雷淞然摸出块干饼,啃了一口,腮帮子鼓得像仓鼠。“哥,”他戳了戳李治良,“咱挺过来了,你看,箱子还在。”
李治良低头看锁扣,确认没坏,才轻声说:“图册没事……就好。”
王皓坐在对面,手里一直攥着洛阳铲。他没说话,耳朵却竖着,听着车外动静。风声、雨声、车轮声,还有远处河水冲石头的声音。一切正常得有点假。
史策盘着算盘珠子,忽然开口:“刚才那乌鸦叫,不是一次。”
合文俊正揉肩膀,听见问:“啥?”
“第一次是咱们停车时,第二次是炮响之后。”她盯着窗外,“一样的调子,两短一长。”
张驰靠着窗,刀横在腿上。他没回头,只说了一句:“忍者传信。”
“他们还跟着?”雷淞然咽下干饼,声音发紧。
“不一定人跟着。”史策摇头,“可能是留了眼线,看到咱们动向就报信。”
王皓睁开眼:“宫本太郎没死。”
“你怎么知道?”雷淞然问。
“那种人,挨一炮不会跑。”王皓把洛阳铲横放在膝盖上,“他会等机会。”
车内一下子安静了。
合文俊放下红缨枪,叹了口气:“这比唱《挑滑车》还累。”
张驰冷笑:“那是台上耍花枪,这是玩命。”
两人对视一眼,没说话,一个转头盯右边林子,一个盯左边坡地。
杨雨光抽完最后一根烟,把烟头摁在泥水里。他坐在驾驶室门边,望着远处阴云压山,对副官说:“传令下去,今晚不宿营,连夜赶路。”
副官点头要走,他又补一句:“让侦察兵每三里换一波,别让他们睡着。”
车继续往前开,雨小了些,但雾起来了,贴着江面飘,像一层灰布蒙住两岸。
雷淞然靠在车厢壁上,闭眼想打盹,可眼皮刚合上就猛地睁了:“我咋觉得后脖颈子发凉呢?”
李治良哆嗦了一下:“别说了……越听越怕。”
“我不是吓你。”雷淞然坐直,“我是真觉得有人看我。”
史策忽然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所有人都停了动作。
她慢慢转头,看向右后方的林子边缘。那儿有片浅滩,水面上漂着一截黑乎乎的东西,像是布条,烧焦了,边上还挂着半片残破的袖口。
张驰看到了,没出声,只用手指轻轻点了点那方向。
王皓顺着看过去,眉头皱紧。
那布料颜色不对,不是他们队伍里的。也不是军装。是深灰带暗纹的——忍者夜行衣。
“没沉底。”王皓低声说。
“啥意思?”雷淞然问。
“宫本的人没全死。”王皓盯着那碎片,“有人游走了,或者根本没进炮区。”
“那他们现在在哪儿?”李治良声音发颤。
“在等我们停下来。”王皓把洛阳铲握紧,“等我们吃饭,休息,换车。”
车厢里没人接话。
过了会儿,雷淞然又开始啃干饼,一边嚼一边嘟囔:“下次能不能别老让我差点送命?我这命不值钱,可我也想多活两天啊。”
李治良看他一眼,忽然伸手拍了拍他肩膀。
雷淞然一愣:“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