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阵图边缘与九天十地轮廓有那么一瞬间重叠。
不是完全贴合，而是以一种若有若无的姿态，踩在同一条线上。
规则的嗡鸣声在识海中响起。
九天十地本源深处，某些原本静止的纹路忽然轻轻一跳，又恢复平静。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林玄识海深处那枚早已融入道果的潜修系统微微震动。
一缕难以言喻的清明自虚空深处落下，并不以任何文字或声音形式出现，而是直接化作一段复杂到极致的结构，重重叠叠砸在他对“界”与“阵”的理解上。
大量信息在极短时间内冲刷他神魂。
外人若在此时窥伺他的识海，只会看到林玄眉心微沉，眼底深处有一线冷光一闪而逝，随后很快平复。
而仅他自己知道，刚刚那一瞬间，他几乎像是站在一座巨大的阵图边缘，看到整个位面在阵图之上微微一沉。
“界阵融合感悟。”
这几个字并未以系统提示的方式响起，却以一种直觉的形式刻进他的道果深处。
玄虚仙阵本就擅长用界面法则与局部阵式交织。
九天十地界主权限则让他能从更高维度看待“界”的轮廓。
当这两者在内宇宙中叠加，系统便顺势在他原有理解的基础上叠加了一层更高的抽象——不再是“在界中布阵”，而是“以界为阵”。
以前，他布阵，是在山河之上画阵图。
如今，他第一次清晰地看到，整个九天十地本身，也可以成为一座阵图。
阵眼可以是本源之地，可以是某一片被刻意强化的洲域，可以是某一条被他调整过走向的主干灵脉。
阵线则是各洲之间的界气联系，是诸多本源碎片之间的隐秘通道。
而所谓阵法运转，便是界运在这些线与点之间流转，让整个世界在仙域庞大体系之中，表现出与自身真实状态略有偏差的“伪装姿态”。
林玄沉浸在这股感悟中良久，才缓缓收束神念。
本源光海恢复平静。
内宇宙中的阵图影像仍在运行，只是比刚才更为清晰、立体。
“以界为阵……”
他心中默念这四个字，却未在神色上流露分毫。
刚刚那一瞬间，他隐约看到了未来某条可能的路。
大乘圆满之后，仙域接引之光必然会沿着某条固定路径，顺着九天十地界运最高点落下，将他从这片世界“抽”走。
若那时九天十地已经被他与某套庞大阵式完美重叠，自成一座封闭大阵，那么接引之光落下时，所面对的就不再是一片“敞开的界面”，而是一座“主动收拢的阵图”。
那时候，光是斩不断、还是会被阵法偏引到某处，则另当别论。
但至少，有了一个切实可行的技术方向。
他没有立刻开始在九天十地整体上做实验，那种层面的调整，哪怕他再稳，也不会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轻易尝试。
真正的第一步，应该放在一处更小的地方。
本源光海前，林玄抬手一划。
九天十地外围的一块小小光片被他从整体轮廓中剥离出来。
那是一处依附于九天十地的偏僻小界。
这类小界被人称作附属碎界，原本是归墟碎片，在某次界面震荡中被九天十地本源顺势拉入，挂在界壁之外，既不完全属于九天十地，也受其滋养。
里面生灵并不多，资源更是有限，整体来看对于九天十地作用不大，多半被用作某些宗门的试验场或者流放地。
林玄指尖一点，这块小界的轮廓在光幕中放大。
山河萧瑟，灵气稀薄，只有几处高地有零星灵气聚集，勉强供一些低阶修士修行。
这地方，是他刻意挑选出来的。
既与九天十地本身有连接，又足够边缘，哪怕出现问题，也不至于立刻波及主体。
“先从你开始。”
他心中念头一转，并未有任何情绪起伏。
界主权限自他识海深处延伸而出，轻轻包裹住这块附属小界。
与此同时，内宇宙中的阵图影像略微缩小，重新构成一幅简易的隐匿阵式。
与玄虚虚空伪装阵不同，这一版阵式以“界线”为骨，以“界壁”为阵面。
林玄先用神念在那附属小界界壁上划出一圈圈规则纹理。
这些纹理本就存在，只是位置略有混乱。
这一步，就像是在把原本乱成一团的线条重新梳理，让它们顺着某个共同的方向排列。
随后，他将那简化版隐匿阵式的边缘，与这一圈圈界壁纹理缓缓重合。
规则之间的碰撞立刻出现。
附属小界界壁微微一颤，仿佛有人在其表层用力敲了一下。
界内山河抖了抖，有几块山石从陡峭崖壁上滚落，一条小河的水面溅起一串浪花。
那是阵式与界壁规则磨合的必然代价。
林玄心神一沉，加大对界主权限的压制。
他没有试图硬把阵式按上去，而是在每一次碰撞后，立刻调整阵纹角度，让它们顺着界壁原本的规则走向缓缓挪动。
这种调整极其耗费心力。
换作任何一位不具备界主权限的阵道高手，哪怕阵道造诣再高，也只能在界壁外绕圈，难有实质插手。
而林玄可以在碰撞发生前半息，提前感知到未来几条规则线的走向，提前为阵纹留出缓冲。
最终，阵式边缘与附属小界的界壁纹理，找到了一个几乎完美的贴合点。
那一瞬间，附属小界整体轻轻一沉。
在本源光海的视角里，这块小界的轮廓仿佛向内缩了一线，变得模糊起来。
与此同时，本应从仙域方向延伸过来的几条用于普查的感应丝线，顺着九天十地整体规则扫过这一带时，轻轻一滑，从这块小界表面掠过，却没能在其上停留。
若有人此刻在仙域某个数据司的阵盘前查看九天十地周边界面分布，会发现原本记录中的一个附属小界，在那一瞬间，数据上出现了轻微的“信号减弱”。
不过，减弱幅度不大，很快被系统自动归类为“界壁轻微震荡导致的采样波动”，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九天十地本源之地，林玄却将这丝变化看得清清楚楚。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
附属小界在第一轮震荡之后，很快恢复平静。
界内生灵只是隐约感觉到天地似乎晃动了一下，便又回归寻常。
更重要的是，仙域的感应丝线并未在这里留下太多痕迹。
“界阵一体，小试。”
他在心中给刚才的试验下了一个评价。
不是完美，却足够说明问题。
若将来把此法推广到九天十地整体，配合更复杂的阵式，再叠加玄虚虚空伪装阵的某些结构，至少可以在仙域某些层面的监测中，让九天十地呈现出略有偏差的“存在状态”。
这偏差若控制在可接受范围内，就可以成为一层有效的伪装。
若控制得更极致，甚至可以在某个极短时间段内，让九天十地整体“从某些视角消失”。
而仙域接引之光，恰恰是从那些视角落下的。
林玄没有继续在附属小界上做更多尝试。
他适时收手，将阵纹稳定在最初那一层隐匿状态，不再继续加码。
贪心，是许多修士走火入魔的开始。
阵道亦然。
他退回界主殿，意识重新回到青岚峰附近那具分身。
山下，玄虚阵师们已经开始轮流讲解各自负责的阵式细节。
山上，言澜站在仙台一角，看着青岚峰一带的山河逐渐被阵道之线勾勒出一个新的轮廓。
“师兄。”
流烟走上前来，轻声道，“刚才本界界面似乎有一丝轻微波动。”
言澜收回目光，若有所思。
“我也感到了。”
他抬头望向九天十地高空。
“不过只是附属小界界壁略有震荡，对本界整体无损。”
他说着，眼中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意味。
“九天十地本源在升格过程里牵入了不少碎界，此类小震荡，在过去几百年中多有发生。”
流烟点头。
“只是今日与我们布阵重叠，怕有意外。”
言澜笑了一下。
“若真是我们布阵引起的，本界界主早已来询问。”
他目光落向不远处的林玄。
林玄正与几位本界宗主低声说话，姿态自然，神色平静，看不出丝毫紧张。
言澜收回视线，不再多言。
在他看来，一点附属小界界壁震荡，算不得什么。
凡界升格本就伴随着各种不稳定，只要主界安稳，其他小碎界再多波澜，也不会影响大势。
青岚峰半腰的平台上，讲解仍在继续。
林玄一边听，一边默默梳理着刚才系统奖励带来的“界阵融合感悟”，将其一点点融入对九天十地整体布局的思考中。
玄虚教他“如何在界中布阵”。
系统与界主权限则在教他“如何以界为阵”。
两者并不冲突，反倒相辅相成。
夕阳西斜时分，山门护宗大阵的主要骨架终于完成。
夜色将临，青岚峰上空的阵光却不显刺眼，只在星光之下成了一圈细细的光晕，仿佛一只看不见的巨兽，静静伏在这片山河上。
林玄起身，向言澜等人略一拱手，告辞离开。
他并未立刻离开暮川洲，而是沿着灵河一路缓行，时不时停在某个阵旗落点附近，以界主视角重看那里的规则变化。
夜风吹过，灵河上的水纹轻轻起伏，远处青岚峰隐在黑暗中，只剩一圈淡淡的光边。
“界阵一体……”
这一晚，他没有再做任何实验。
只是将这四个字，在心中又默念了几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