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诗囚孟郊(2 / 2)

韩愈知道孟郊穷,就经常接济他——给他送粮食,送衣服,还帮他介绍写墓志铭、碑记的活,让他能多赚点钱养家。有一次,孟郊母亲生病了,没钱买药,韩愈知道了,立刻派人送了钱过去,还亲自去看望孟母。孟母拉着韩愈的手说:“多亏了你啊,不然我们家郊儿可怎么办。”

而孟郊也用自己的方式回报韩愈——他把自己最新写的诗第一个给韩愈看,跟韩愈讨论诗歌的创新。当时韩愈正在提倡“古文运动”,主张写文章要“言之有物”,反对华丽空洞的文风。孟郊的诗正好符合韩愈的主张,韩愈就经常在文章里夸孟郊的诗,还把孟郊的诗推荐给当时的文人墨客。

在韩愈的推荐下,孟郊的名气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读他的诗,喜欢他的诗。有人说孟郊的诗“苦”,韩愈就反驳:“孟兄的诗不是苦,是真!他写的都是自己的心里话,都是老百姓的生活,这种真,比那些华丽的诗值钱多了!”

后来,韩愈还帮孟郊找了个官——河南水陆转运从事,虽然还是个小官,但至少能让孟郊有份稳定的收入,不用再为吃饭发愁。孟郊很感激韩愈,他在诗里写:“韩愈文名冠天下,君今亦复英雄流。”——韩愈的文名传遍天下,你现在也是英雄一样的人物。虽然有点夸张,但能看出孟郊对韩愈的敬佩。

两个人不仅是朋友,还是“诗友”。他们经常一起“联句”——就是一个人写一句,另一个人接一句,一起写一首诗。有一次,他们在洛阳一起联句,写了一首长达几十句的诗,从天黑写到天亮,越写越兴奋。韩愈说:“孟兄,跟你一起写诗,真是痛快!”孟郊说:“退之,只有跟你一起,我才能写出这么好的诗。”

当时的人觉得这两个人有点“怪”——一个是文坛名人,却整天跟一个穷酸诗人混在一起;一个是五十多岁的老诗人,却像个年轻人一样,跟比自己小十七岁的人称兄道弟。可他们不管别人怎么说,依旧我行我素。

其实,韩愈和孟郊的友谊,更像是一种“互相救赎”。韩愈在孟郊身上看到了自己追求的“真诚”,孟郊在韩愈身上找到了久违的“认可”。韩愈帮孟郊走出了贫困和默默无闻,孟郊也帮韩愈坚定了“古文运动”的方向。他们就像两个被世俗“囚禁”的人,因为诗歌走到了一起,互相取暖,互相鼓励。

后来,孟郊又换了几个小官,虽然还是没什么权力,但至少能维持生活。他的诗也越来越有名,有人开始称他为“诗囚”——说他像个囚徒一样,被诗歌困住了,一辈子都在写诗,不管生活多苦,都不放弃。孟郊听到这个称呼,不仅不生气,还笑着说:“能被诗歌困住,也是我的福气啊!”

在韩愈的陪伴下,孟郊度过了人生中最安稳、最快乐的几年。可好景不长,随着年龄越来越大,孟郊的身体也越来越差,而更大的打击,还在后面等着他。

第五章《游子吟》的诞生:一句“慈母手中线”,哭碎千年心

孟郊一生写了很多诗,有写自己苦的,有写百姓难的,有写山水美的,但最有名的,还是那首《游子吟》。而这首诗的诞生,背后藏着一个关于母亲的故事。

元和元年(公元806年),孟郊已经五十六岁了。这一年,他被任命为兴元军参谋(今陕西汉中),要去汉中赴任。这是他这辈子当的最大的官,也是离家最远的一次。

出发前,孟郊的母亲已经快八十岁了,身体很不好。母亲知道孟郊要去远方当官,既高兴又担心——高兴的是儿子终于能当上个像样的官了,担心的是儿子年纪大了,路上不安全,到了汉中也没人照顾。

出发前一天晚上,母亲坐在灯下,给孟郊缝补衣服。孟郊坐在旁边,看着母亲的白发,看着母亲颤抖的手,心里特别不是滋味。他想起自己小时候,母亲也是这样,在灯下给自己缝衣服;想起自己考科举的时候,母亲攒钱给自己做盘缠;想起自己落榜回家的时候,母亲没有责怪他,只是安慰他“下次再来”。

这么多年,自己一直在外奔波,要么考科举,要么当官,陪在母亲身边的时间少得可怜。现在自己都五十六岁了,还要让母亲为自己操心,孟郊心里又愧疚又心疼。

母亲缝着衣服,一边缝一边说:“郊儿,汉中那边冷,我给你多缝了几件衣服,你到了那边要记得穿。吃饭要按时,别老想着写诗,把身体累坏了。”孟郊点点头,说:“娘,您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等我在汉中安顿好了,就接您过去住。”

母亲笑了笑,没说话,只是手里的针线缝得更密了。她知道,儿子说的“接她过去住”,可能只是安慰她——儿子的官不大,收入也不高,汉中那边的条件也不好,自己去了只会给儿子添麻烦。

第二天早上,孟郊要出发了。母亲把缝好的衣服递给孟郊,还塞给了他一个布包,里面是一些干粮和几吊钱。孟郊接过衣服和布包,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他跪在母亲面前,磕了三个头,说:“娘,您多保重身体,我一定会早点回来的。”

母亲扶起孟郊,擦了擦他的眼泪,说:“傻孩子,哭什么,快去上路吧,别误了时辰。”

孟郊骑着马,慢慢离开了家。他回头看了一眼,母亲还站在门口,向他挥手。他越走越远,母亲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一个小黑点,消失在视线里。

孟郊骑着马,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心里满是对母亲的牵挂。他想起母亲昨晚在灯下缝衣服的样子,想起母亲说的那些话,忍不住从马上下来,坐在路边,拿出纸笔,写下了那首流传千年的《游子吟》: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这首诗只有六句,三十个字,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复杂的意象,却把母亲对儿子的爱,和儿子对母亲的愧疚写得淋漓尽致。“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一句话就勾勒出母亲缝衣服的画面;“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写出了母亲怕儿子晚归,把衣服缝得更密,希望儿子能早点回来;“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用小草比喻自己的孝心,用春天的阳光比喻母亲的恩情,说自己的孝心再大,也报答不了母亲的恩情。

这首诗写完之后,孟郊自己读了一遍,忍不住哭了——他觉得这首诗写尽了自己对母亲的感情,也写尽了天下所有母亲对儿子的爱。

后来,孟郊把这首诗交给韩愈看,韩愈读了之后,也深受感动,说:“孟兄,这首诗太好了!简单,却又最动人。以后不管过多少年,人们都会记得这首诗的!”

韩愈说得没错。《游子吟》很快就传遍了全国,不管是读书人还是老百姓,都喜欢这首诗。因为它写的不是什么大道理,而是最普通、最真挚的母子情——这种感情,不管是在唐代,还是在现在,都能引起所有人的共鸣。

现在,几乎每个中国人都读过《游子吟》,几乎每个孩子在学这首诗的时候,都会想起自己的母亲。而孟郊,也因为这首诗,被更多人记住——人们记住的不只是“诗囚孟郊”,还有那个写出“慈母手中线”的孟郊。

可惜的是,孟郊没能实现“接母亲去汉中住”的承诺。他到汉中才几个月,就因为生病,加上不适应汉中的气候,不得不辞官回家。回到家的时候,母亲的身体更差了,没过多久就去世了。

母亲的去世,对孟郊是个巨大的打击。他在母亲的墓前哭了很久,写下了很多怀念母亲的诗。他说:“霜殒芦花泪湿衣,白头无复倚柴扉。去年五月黄梅雨,曾典袈裟籴米归。”——霜打了芦花,我哭湿了衣服,再也没有白发的母亲靠在柴门上等我了。去年五月下黄梅雨的时候,我还典当了袈裟买米回家,现在再也没有母亲等我回家了。

母亲走了,孟郊的精神支柱也垮了。他的身体越来越差,心情也越来越低落。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写诗上,仿佛只有在诗歌里,才能找到母亲的影子,才能感受到一点温暖。

第六章“诗囚”的落幕:一生苦吟,终成不朽

母亲去世后,孟郊的日子过得更苦了。他没有了牵挂,也没有了生活的动力,每天除了写诗,就是坐在家里发呆。韩愈经常来看他,劝他多出去走走,多跟人交流,可孟郊总是摇摇头说:“退之,我老了,走不动了,也不想跟人说话了,只想多写几首诗。”

元和九年(公元814年),孟郊已经五十八岁了。这一年,他被任命为河南尹参军,要去洛阳赴任。韩愈劝他:“孟兄,洛阳是大城市,条件好,你去了那边,说不定身体能好点。”孟郊想了想,答应了——他也想换个环境,说不定能让自己的心情好点。

可谁也没想到,这一去,竟成了永别。

孟郊到洛阳没多久,就得了急病。刚开始只是发烧、咳嗽,他没当回事,还是坚持写诗。后来病情越来越重,连床都下不了了。韩愈听到消息,赶紧从长安赶到洛阳,去看望孟郊。

看到孟郊躺在床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连说话都没力气,韩愈心里特别难受。他握着孟郊的手说:“孟兄,你一定要好起来啊!我们还没一起写够诗呢!”

孟郊看着韩愈,笑了笑,说:“退之,我知道我不行了。这辈子,能遇到你这个朋友,能写出几首自己满意的诗,我已经很满足了。我唯一遗憾的,就是没能多陪母亲几年,没能写出更多好诗。”

他顿了顿,又说:“我死后,你把我的诗稿整理一下,要是有机会,就帮我出版了吧。我不想我的诗,就这么埋没了。”

韩愈点点头,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孟兄,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整理诗稿,一定会让更多人读到你的诗!”

几天后,孟郊在洛阳的官舍里去世了。去世的时候,他手里还握着一支笔,桌子上放着一张没写完的诗稿。

孟郊去世后,韩愈悲痛欲绝。他亲自为孟郊操办了葬礼,还写了《贞曜先生墓志铭》,在墓志铭里,韩愈详细介绍了孟郊的生平,夸他的诗“刿目鉥心,刃迎缕解,钩章棘句,掏擢胃肾”——说孟郊的诗能让人看得入迷,能让人感受到诗里的真诚,是难得的好诗。

韩愈还按照孟郊的遗愿,把他的诗稿整理了出来,编成了《孟东野诗集》(孟郊字东野)。这部诗集收录了孟郊一生写的五百多首诗,虽然数量不多,但每一首都是孟郊用心写出来的,都是他一生的写照。

孟郊虽然去世了,但他的诗却流传了下来。人们越来越喜欢他的诗,也越来越认可他的才华。“诗囚”这个称呼,也从一开始的“调侃”,变成了对他的“尊称”——人们说,孟郊是“诗的囚徒”,但他也是“诗的主人”,他用一生的苦吟,把自己“囚”在了诗歌里,也把诗歌“囚”在了自己的生命里,最终写出了不朽的篇章。

宋代的大文学家苏轼很喜欢孟郊的诗,他说:“郊寒岛瘦”(“岛”指贾岛,也是唐代着名的苦吟诗人),把孟郊和贾岛并称为“苦吟诗人”的代表。明代的文学家胡震亨说:“孟东野诗,以刻琢穷苦之言为工,然其佳处,自能过人。”——孟郊的诗,虽然写的都是穷苦的事,但写得好,能超过很多人。

到了现代,孟郊的诗依然很受欢迎。他的《游子吟》被选入了中小学语文课本,几乎每个中国人都能背下来;他的其他诗,比如《登科后》《织妇辞》《寒地百姓吟》等,也经常被人引用和赏析。人们喜欢他的诗,不仅因为他的诗写得好,更因为他的诗里透着一股“真”——他写自己的苦,不掩饰;写百姓的难,不做作;写母亲的爱,不矫情。这种“真”,在任何时代,都能打动人心。

有人说,孟郊的一生是悲剧的——一辈子贫困,一辈子坎坷,一辈子都在“囚禁”中度过。可也有人说,孟郊的一生是幸运的——他找到了自己热爱的事业(写诗),找到了真正的朋友(韩愈),写出了流传千年的好诗。

其实,孟郊的一生,就是“诗囚”的一生——他被贫困“囚”过,被科举“囚”过,被官场“囚”过,被诗歌“囚”过。但他从来没有放弃过,从来没有向命运低头。他用自己的一生证明:即使被“囚禁”,即使生活再苦,只要有热爱,只要有真诚,就能写出不朽的作品,就能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现在,当我们再读孟郊的诗,再想起“诗囚”这个称呼的时候,我们想到的不是一个可怜的、被囚禁的人,而是一个执着的、真诚的、用一生苦吟追求诗歌真谛的诗人。他的诗,就像一杯苦茶,初尝的时候有点苦,但越品越有味道;他的人,就像一颗顽石,虽然经历了很多风雨,但始终保持着自己的本色。

孟郊走了,但他的诗还在,他的精神还在。他用自己的一生告诉我们:真正的伟大,不是站在顶峰的辉煌,而是在困境中依然坚持热爱的勇气;真正的不朽,不是名声的流传,而是作品中蕴含的真诚和温度。

这,就是“诗囚”孟郊——一个一生苦吟,终成不朽的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