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能清晰地想象出安柏此刻可能正躲在门外某个阴暗的角落里,屏住呼吸,紧张又兴奋地偷听着办公室内的对话。
她的心脏会因期待而狂跳,脸颊因激动而潮红,既病态地渴望看到他陷入被众人怀疑指责的泥潭,又扭曲地期盼着他能激烈地为自己辩解,向她证明只有她是唯一“信任”他的人。
“陪她演场戏吧。”空的声音打破了沉重的寂静,他伸手将臂上渗血的绷带缠得更紧了些,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明天的天气,
“明天是风花节庆典前的最后一次大型彩排,我需要你帮我准备一些东西。”
“嗯?”琴抬起疲惫的眼。
“骑士团储备库里,最烈性的麻醉药粉。”空的嘴角勾起一个极浅、近乎冷酷的弧度,“要那种…沾上一点,就能让一头野猪睡上三天三夜的。”
“锵锵锵!蜜酱胡萝卜煎肉来啦——!”安柏哼着欢快的小调,像只轻盈的蝴蝶,端着热气腾腾的餐盘,带着一股浓郁的焦糖甜香和肉脂的芬芳,小跑到空坐着的餐桌旁。
精心烹制的肉排在特制的蜜酱包裹下,在烛光中闪烁着诱人的、晶莹剔透的光泽。
“猎鹿人莎拉最新研制的独家秘方!”她献宝似的将餐盘推到空面前,脸颊因为兴奋和厨房的热气泛着健康的红晕,“她说只给我第一个尝鲜哦!连迪卢克老爷都没这口福呢!”
空没有立刻动刀叉,只是慵懒地晃动着手中的酒杯,深红的酒液在杯壁上挂出漂亮的弧线。
他抬起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安柏:“这么殷勤?安柏,该不会…在里面下毒了吧?”
他的语气带着玩笑般的调侃,金色的眼眸却如同探照灯,锁定了安柏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
安柏握着餐刀切肉的手猛地一僵,锋利的刀尖在昂贵的骨瓷盘子上刮擦出令人牙酸的刺耳声响。
“怎…怎么会!”她猛地抬起头,脸上的笑容瞬间绽放得过分灿烂,如同强行撑开的向日葵,极力掩饰着那一闪而过的慌乱,
“空可是我最…最重要、最信任的伙伴啊!”她几乎是喊出了“伙伴”这个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尖利,耳根却不受控制地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伙伴?空在心中无声地咀嚼着这个此刻显得如此讽刺的词汇,目光平静地掠过安柏下意识地用裙角擦拭掌心汗水的动作。
她今天显然是精心打扮过,发梢带着新卷出的俏皮弧度,后颈处有几缕不听话的碎发散落下来,在烛光下如同融化的巧克力丝带。
当他终于拿起刀叉,将第一块裹满诱人蜜酱的肉排送入口中,细细咀嚼时,他清晰地看到安柏小巧的喉结明显地滚动了一下,吞咽着紧张的口水。
她叉子上原本叉好的一块肉排,“啪嗒”一声,失手掉回了盘子里,在寂静中发出突兀的轻响。
“好吃吗?”她上半身不自觉地前倾,身体语言充满了急切的探询,那双暖棕色的瞳孔在摇曳的烛光下剧烈地颤动着,如同风中挣扎的烛火,
“头…有没有觉得头晕?”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隐秘的期待和无法抑制的颤抖。
空握着酒杯的手突然一松,精致的玻璃杯“哐当”一声砸在铺着洁白桌布的桌面上,鲜红的酒液如同泼洒的鲜血,迅速在桌布上漫延开来,形成一片刺目的猩红。
他另一只手猛地用力按住自己的太阳穴,眉头痛苦地紧锁起来:
“这酒…不对劲…”话音未落,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仿佛失去了所有支撑,沉重地栽向桌面。
“成功了!”安柏失声尖叫,那声音里混杂着狂喜、解脱和一种近乎崩溃的哭腔。
她像装了弹簧般从座位上弹射起来,身后的椅子在大理石地面上刮出尖锐刺耳的噪音。
她跌跌撞撞地扑到瘫倒的空身边,颤抖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贪婪,小心翼翼地拂开他垂落在额前的金色碎发,指尖流连过他紧闭的眼睑、高挺的鼻梁、失去血色的嘴唇。
“终于…终于…”滚烫的泪水大颗大颗地砸落在空的脸颊上,“终于只剩下我们了…永远…”
冰冷的、带着新皮革气味的束带,以一种不容挣脱的力道勒紧了空的手腕。
空闭着眼睛,放松全身肌肉,任由安柏吃力地拖拽着他沉重的身体。
后脑勺在通往地下室的木质楼梯上磕碰了好几下,发出沉闷的声响,他也只是微微蹙了蹙眉,忍着没有出声。
直到地下室沉重的铁门被推开,一股浓烈的铁锈、潮湿泥土和陈年灰尘混合的浑浊气味扑面而来,他才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景象足以让任何正常人感到毛骨悚然。冰冷的石墙上,密密麻麻地贴满了他的画像。
有些是偷拍的照片,角度刁钻,捕捉了他各种不经意的瞬间;
更多的则是手绘的素描,笔触细腻得可怕——他沉睡时静谧的侧脸轮廓,战斗中挥剑时绷紧的肌肉线条,甚至喉结滚动的弧度都被炭笔细细地、一遍遍地描摹过。
无数张画像之间,用鲜艳刺目的红绳彼此串联、缠绕,如同一个巨大而病态的蛛网。
红绳上,钉着各种各样令人匪夷所思的“纪念品”:
他曾在骑士团食堂用过的、缺了个小口的茶杯;
一把在冒险中折断的、他早已丢弃的无锋剑剑柄;
甚至还有几缕用红绳精心绑好的、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的金色发丝。
“欢迎回家。”安柏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冰凉的手臂像蛇一样环抱住空的脖子,滚烫的呼吸喷在他的耳廓和颈侧,温度高得如同一个正在燃烧的病人。
沉重的铁链发出哗啦的碰撞声,空低头,看到自己两只脚踝被两个坚固的铁环牢牢锁住,铁链的长度经过精确计算,只够他走到房间中央那张铺着崭新床单、看起来异常突兀的铁艺双人床边。
“喜欢吗?”安柏松开他,像个急于得到夸奖的孩子,献宝似的举起一个手工缝制的、有些粗糙的玩偶——那玩偶赫然是兔兔伯爵的样子,但布料用的却是他曾经穿旧的一件深色披风。
玩偶两颗纽扣缝制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空洞而诡异的光泽。
“以后我每天都会给它换新衣服,”她痴迷地抚摸着玩偶,声音温柔得令人心头发寒,
“就像每天…都能打扮你一样…”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懊恼地低呼,
“啊!糟了!我忘记准备晚餐了!空,你饿不饿?一定饿坏了吧?”
不等空回答,她又像一阵风似的,跌跌撞撞地冲上了通往地面的楼梯。
确认她的脚步声消失在远处,空才侧过头,不动声色地将一直压在舌根下、浸透了浓烈麻药而未被吞咽下去的那一小块蜜酱肉排吐在了床单的褶皱里。
原来骑士团总部大楼这间废弃的地下储物室,早已被她秘密改造成了这样一个扭曲的“爱巢”,而那些复古的铁艺装饰,仅仅是因为他在某次闲聊中,随口提过一句“璃月有些老宅的铁艺窗花挺有味道”。
不知过了多久,清冷的月光才艰难地从墙壁高处那个狭小的气窗缝隙里漏进来,在地面上投下一小片惨白的光斑。楼梯上终于再次传来轻快的脚步声和不成调的哼唱。
安柏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炖锅回来了,浓郁的奶油蘑菇汤香气弥漫开来,但其中却混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甜腻得有些诡异的药草气味——那是强效催眠药草碾碎后的味道。
“饿坏了吧?我煮了你最爱的奶油蘑菇汤!”安柏的声音里充满了单纯的喜悦,她小心翼翼地盛起一勺浓汤,凑到唇边轻轻吹了吹,然后才递向空紧闭的嘴唇,“来,张嘴…”
铁勺的冰凉触感碰到唇瓣的刹那,空紧闭的眼睫猛地颤动了一下,随即倏然睁开!
那双金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地下室里,如同骤然点燃的熔金,锐利、清醒,没有丝毫迷蒙!
“啊——!”安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飞魄散,惊叫一声,手中的汤勺脱手飞出,炖锅也“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滚烫的浓汤溅得到处都是,瞬间浸湿了她精心缝制、缀着蕾丝花边的裙摆。
她下意识地想后退逃离,手腕却被一只铁钳般的大手死死扣住!
“为什么装睡?!”安柏如同受困的小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尖叫着挣扎,指甲在空紧握她手腕的手臂上抓出数道深深的血痕,
“放开我!明明…明明差一点就能…”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空毫不费力地扭转了她的身体,将她的脸强行转向了光秃秃的冰冷石壁。
就在那面粗糙的墙壁上,一片清晰的光影正在无声地播放——那是通过元素力驱动的微型投影设备投射出的画面。
画面中,浪花骑士优菈·劳伦斯正面若寒霜,带领着几名全副武装的西风骑士,正在仔细搜查安柏在骑士团宿舍的房间。
诺艾尔正费力地从安柏那张铺着可爱兔子床单的床铺底下,拖出一个沉重的铁皮箱子。
箱子被粗暴地撬开,里面的物品在灯光下暴露无遗:
几个空空如也、杯沿留有干涸茶渍的茶杯;
一卷卷染着暗红血迹、明显使用过的绷带;
还有七个玻璃瓶,每一个瓶身上都清晰地贴着日期标签!
“骑士团已经对你正式立案侦查了。”空低沉的声音贴着安柏因恐惧而变得冰凉的耳垂响起,如同恶魔的低语,满意地感受着她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偷藏我战斗后留下的血痂?私藏深渊教团才有的违禁致幻草药?非法拘禁西风教会的见习修女?”
他每说出一项罪名,就感觉掌下纤细手腕的温度降低一分,那具娇小的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墙壁上的投影画面骤然切换,变成了一个不断闪烁的录音设备操作界面。
空空着的那只手伸出食指,在虚空中轻轻一点。
安柏自己那癫狂、扭曲、充满恶毒恨意的声音,瞬间从石壁的四面八方涌出,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在这间充满她“爱意”的地下囚室里盘旋、回荡:
“…那个丽莎的手指…搭在他肩上三秒…三秒!该砍掉哪一根好呢?…无名指?还是那根总爱翻书的食指?…砍掉!通通砍掉!…”
“…那个须弥的贱人柯莱!竟敢拉他的袖子!烧死她!用火箭烧掉她的斗篷!让她在火里尖叫!…”
“…只有我能闻他的味道…只有我能碰他…把他锁起来…锁在只有我知道的地方…永远…永远…”
“不…不是的…”安柏的身体彻底瘫软下去,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只能无力地蜷缩在空冰冷的怀抱里,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瞬间浸透了他肩头的布料,留下深色的湿痕,
“我只是…太喜欢你了…空…太喜欢了…喜欢得快要死掉了…”
“喜欢到要杀了我?”空的声音冷得像西风之鹰巢穴终年不化的寒冰。
他捏住安柏颤抖的下巴,强硬地抬起她的脸,逼迫她直视那残酷的投影屏幕——
琴团长正一脸沉痛地展示着她精心伪造的那份“空走私违禁品”的文件;
而画面一转,迪卢克老爷站在晨曦酒庄灯火通明的化验室里,指着手中一份报告,声音透过投影清晰地传来:
“匕首上萃取的剧毒成分,与深渊教团‘腐殖之毒’样本完全吻合。来源确认。”
“按照蒙德律法,”
空的指尖如同冰冷的刀刃,缓慢而充满威胁地划过安柏纤细脖颈上跳动的颈动脉,感受着那根脆弱血管在他指下疯狂地搏动,像一只被猛禽利爪按住的、濒死的知更鸟,
“他们最终会判你什么?绞刑?还是…永无止境的、不见天日的囚禁?”
极致的恐惧如同冰水浇头,却在下一秒点燃了绝望的疯狂!
安柏猛地仰起头,眼中爆发出困兽般的凶光,她张开嘴,狠狠一口咬在空钳制着她下巴的虎口上!
尖锐的疼痛和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那就一起死!”她趁着空吃痛松手的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翻身将他死死压在冰冷的铁艺床架上!
不知何时,她手中竟多了一把闪着寒光的锋利剪刀!冰冷的刀尖带着死亡的寒意,精准地抵在空脆弱的喉结上!
“死在这里!死在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只有我们两个!永远——!”
沉重的铁链在激烈的挣扎中哗啦作响,撞击着冰冷的石壁和铁床架,发出刺耳的噪音。
空仰躺在那里,剪刀的尖端刺破了皮肤,渗出一颗细小的血珠。
然而,他金色的眼瞳深处没有恐惧,反而燃起了一种奇异而冰冷的火焰。
他看着安柏那双被泪水、疯狂和绝望彻底淹没的眼眸,突然,唇角勾起了一个近乎温柔的、却令人骨髓发寒的微笑。
“还有一个…更好的方案——”他低沉的声音带着奇异的蛊惑力,仿佛在邀请她共赴一场甜蜜的深渊。
话音未落,在安柏惊愕不解的目光中,空那只沾着自己虎口鲜血的手,猛地握住了她持着剪刀的手腕!
然后,在安柏惊恐欲绝的尖叫声中,他牵引着那只手,将锋利的剪刀尖,狠狠地刺进了自己锁骨下方靠近心脏的位置!
“噗嗤!”
温热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瞬间染红了安柏雪白的骑士制服前襟,那刺目的红如同在雪地上盛开的死亡之花!
“你疯了?!!”安柏触电般松开手,剪刀“当啷”一声掉落在石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巨大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瞬间击溃了她所有的疯狂,她手忙脚乱地去撕扯空的衬衫,想用布料堵住那不断涌出鲜血的可怕伤口,手腕却被空另一只沾满鲜血的手再次死死擒住。
“现在,”空的声音因失血而有些虚弱,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平静,仿佛刚刚被刺穿的不是自己的身体,
“你多了一项杀人未遂的重罪。”
他染血的指尖带着粘稠的温热,在安柏因为极度震惊而变得一片空白的掌心,缓慢而清晰地画出了一个扭曲的锁链图案,
“但只要你答应…成为我的共犯…”他的声音如同恶魔在耳畔低吟,“我就告诉骑士团…告诉所有人…这一切,都是我逼你做的。”
共犯。
这个词如同最甜美的蜜糖,又如同最有效的解药,瞬间注入了安柏那颗早已千疮百孔、在黑暗泥沼中沉沦的心脏。
所有的恐惧、疯狂、绝望,在这一刻被一种扭曲的狂喜和归属感冲刷殆尽。
她眼中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但这一次,泪水冲刷掉的是混乱,留下的是病态的、彻底的臣服。
“好…”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劫后余生的巨大喜悦和一种扭曲的虔诚,她颤抖着俯下身,滚烫的唇瓣带着咸涩的泪水,无比珍重地吻上他锁骨下方那个不断涌出鲜血的狰狞伤口,
“我当…空的共犯…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