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柏将空的每根发丝都视作圣物珍藏,囚禁所有接近他的女性。
空识破她的疯狂后,在月光下温柔低语:“小兔子需要笼子。”
当安柏颤抖着献上刻有“空的狗”的项圈,空却将它戴回自己颈间。
“现在,你是主人的主人了。”
优菈撕碎了记仇本,钟离望向蒙德叹息:“最坚固的契约,以心为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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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慵懒地洒在蒙德城门古老的石砖上,蒸腾起雨后潮湿泥土与青草的气息。
安柏·赫塔,蒙德城最明艳的侦查骑士,此刻却像一尊凝固的雕像,背脊紧贴着冰凉粗糙的墙壁。
她低垂着头,指尖无意识地、一遍遍地摩挲着弓弦,发出细微到几乎不可闻的嗡鸣。
夕阳的金辉将她的影子在石地上拖得又细又长,如同一支引而未发的利箭,指向吊桥的方向。
当那个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吊桥尽头,沐浴在暖金色的光晕里时,安柏紧绷的脊背像被无形的线猛然拉起。
她脸上瞬间绽放的笑容,灿烂得足以灼伤旁人的眼睛,比果酒湖最耀眼的粼粼波光还要晃眼夺目。
“空——!”那声呼唤带着几乎破音的雀跃,她像一团被疾风点燃的火焰,红色的身影划破空气,带着不容拒绝的热度扑了过去,“欢迎回来!”
旅行者空的金发间还沾着星落湖未干的水汽,肩甲上蒙着一层来自风龙废墟的细碎沙尘。
他唇边习惯性地噙着温和的笑意,自然而然地张开手臂,接住了这团热情奔放的火焰。
然而,在安柏纤细却异常有力的双臂紧紧环抱住他腰身的刹那,空那双总是盛满温和笑意的金色眼瞳深处,掠过一丝极快、极冷的锐光。
少女的拥抱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近乎窒息的力道,仿佛要将他的肋骨生生勒断,嵌进自己温热的血肉里,成为她身体的一部分。
“安柏,”空的声音依旧平稳温和,如同拂过蒲公英草原的微风,他一只手安抚性地轻轻拂过她后颈散落的碎发,“你等很久了吗?”
“才没有!”安柏像被烫到般猛地松开手,后退一小步,脸颊上迅速漫开一层不自然的红晕,如同熟透的日落果,
“只是…只是刚好巡逻到这里!对吧,优菈?”她急急地转头,指向城墙上方的了望台,寻求一个佐证。
浪花骑士优菈·劳伦斯正环抱双臂,冰蓝色的长发在晚风中微微拂动。
她居高临下,那双仿佛凝结了千风冰晶的眼眸,带着洞悉一切的冷冽,在安柏和空之间来回扫视,最后,锐利的目光如同冰锥,精准地钉在安柏那只藏在背后、正无意识地用力绞紧着自己红色披风一角的手指上。
“确实。”优菈的声音如同碎冰滚落石阶,清冷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某人从午饭后就像块被钉在这里的望夫石,足足站了三个小时。这个仇,我记下了。”
她刻意加重了“望夫石”和“记下”的字眼。
空低低地笑出了声。安柏却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兔子,几乎要跳起来:
“优菈!不是说好不说的吗!”她慌乱地转向空,双手无措地在身前摆动,语速快得像被风史莱姆追赶,“真的…真的只是顺路!我发誓!”
夕阳的余晖斜斜地落入她暖棕色的眼瞳,将那琥珀色的眼眸映照得如同融化的蜜糖,温暖而纯粹。
然而,就在这片看似温暖澄澈的琥珀深处,空清晰地捕捉到了一丝未能及时藏匿的慌乱。
这种近乎惊恐的情绪,绝不应该属于蒙德城那个永远开朗得像小太阳、精力充沛的侦查骑士,尤其当这“侦查”的对象,恰恰是他自己时。
“我相信你。”空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信服力,他伸出手,习惯性地揉了揉安柏柔软的发顶,指尖顺势若有若无地掠过她发烫的耳垂,“要一起去猎鹿人吗?我请客,算是犒劳我们尽职的侦查骑士。”
“当、当然好!”安柏的眼睛瞬间被点亮,仿佛塞进了两颗最璀璨的星辰,刚才的慌乱被纯粹的喜悦冲散。
她雀跃地转身,脚步轻快地为空引路,像只终于等到了主人的快乐兔子。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在她转身的刹那,身后旅行者凝视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鹰隼,落在了她那个印着可爱兔兔伯爵图案的背包边缘——那里,不经意地露出了一小角深紫色的布料。
那抹紫色,与三天前,他在须弥教令院宏伟的智慧宫穹顶下,偶然瞥见的一位匆匆走过的学者身上所穿的袍子,一模一样。
午夜时分,蒙德大教堂顶端的铜钟发出十二声悠远深沉的鸣响,浑厚的声波在寂静的夜空下晕染开来,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荡开一圈圈涟漪。
一道比夜色更沉静的身影,如同没有重量的风,悄无声息地翻进了西风骑士团总部大楼,侦查骑士安柏的办公室窗棂。
清冷的月光穿过高耸的彩绘玻璃窗,在安柏收拾得异常整洁的桌面上投下斑斓陆离的色块。空像一道沉默的阴影,精准地移动到办公桌前,目标明确地拉开了第三个抽屉。里面没有寻常的文件报告,只整齐地排列着七个透明的小玻璃瓶,每一个瓶身上都贴着一张小小的标签,上面用娟秀的字体标注着日期。
空修长的手指依次拂过瓶身。
第一瓶,里面装着几颗饱满的蒲公英籽,带着风起地特有的清新气息,日期正是他半年前离开蒙德、踏上前往须弥旅程的那一天。
第二瓶,是几块闪烁着微弱星光的星银矿石碎屑,冰冷坚硬,日期记录着他从龙脊雪山探险归来,向凯瑟琳提交那份详细勘探报告的日子。
第三瓶……空的指尖在触碰到最后一个瓶子时,微微一顿。
里面是几片早已失去鲜活水分、颜色黯淡的帕蒂沙兰花瓣,干枯而脆弱——日期,正是三天前。
那天,祖拜尔剧场那位舞姿曼妙的舞者妮露,在演出结束后,曾将这朵象征着须弥智慧与美丽的花朵,亲手别在他的衣襟上。
瓶子泛黄的纸页。
当他看清那些密密麻麻、用不同颜色墨水写下的字迹时,他金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被无形的冰针刺痛。
「星落纪元x月x日:他在风起地那棵古老的巨树下睡了一小时十七分钟。
风很温柔,吹动他金色的睫毛,像阳光下振翅欲飞的晶蝶翅膀。真想…用巨大的玻璃罩把整棵树都藏起来,只有我能看见。」字迹温柔,带着少女的憧憬。
「x月x日:那个叫柯莱的女孩!她居然敢伸手去拉他的袖子!须弥的巡林员都这么不懂分寸、不知廉耻吗?
好在我的兔兔伯爵足够吓人,把她赶跑了…下次,下次如果再敢靠近,是不是该用火箭直接烧掉她那件碍眼的绿色斗篷?」墨色加深,字迹开始用力,带着明显的刻痕。
最新的记录墨迹尚未干透,力透纸背,几乎要将纸张撕裂:
「x月x日:蒙德城的母*们!又在用那种恶心的眼神盯着他看!图书馆的丽莎…她的手搭在他肩膀上整整三秒钟!该死!该砍掉哪根手指好呢…无名指?还是那根总爱撩拨书页的食指?」
字里行间弥漫着浓稠的、几乎要滴落下来的恶意与占有欲。
窗外!一声突兀而清脆的瓦片碎裂声骤然划破夜的寂静!
空的身形如同离弦的劲矢,瞬间从桌边弹射至阳台。
目光如电,穿透夜色,只来得及捕捉到一道黑影正狼狈地从骑士团屋顶边缘翻下,肩胛处赫然插着一枚散发着凛冽寒气的冰锥!
“她往风神广场方向跑了!”优菈冰冷而急促的声音裹挟着夜风从上方传来,“那疯子刚才一直在偷窥你的房间窗户!”
空眼神一凛,周身风元素力无声涌动,青色的气流缠绕足尖。
他如一道疾风掠过蒙德城高低错落的屋顶,几个起落,便在猎鹿人餐馆后巷那堆满酒桶的逼仄角落截住了那个踉跄奔逃的黑影。
空动作干脆利落,反手扣住对方肩膀,将其狠狠按在冰冷潮湿的石墙上。
被按住的袭击者吃痛地仰起脸,月光照亮了一张布满泪痕和惊恐的年轻脸庞。空认出来了,是白天在庄严的西风大教堂前,那个羞涩地将一束洁白塞西莉亚花塞进他手中的见习修女。此刻,她的嘴唇被一种特制的强力胶带死死封住,只能发出绝望的呜咽,纤细的手腕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挣扎勒痕,眼中蓄满的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不断滚落。
“安柏干的?”空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他动作迅速地撕开封住少女嘴唇的胶带。
胶带剥离的刺痛让修女倒抽一口冷气,随即如同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崩溃地紧紧抓住空胸前的衣襟,语无伦次地哭喊:
“她…她说我闻过你身上的味道…说那是亵渎…要把我关起来…关到永远都闻不到的地方…”
她的声音因为恐惧而扭曲变调,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瞪大,惊恐万分地看向空的身后,“救命——!她又来了!”
一道燃烧着炽热火焰的兔兔伯爵玩偶,如同地狱投来的火球,带着刺耳的破空声,撕裂了宁静的夜色,直扑修女苍白的面门!
空的反应快如闪电,腰间无锋剑瞬间出鞘,剑光一闪,精准地将那个咆哮着扑来的燃烧玩偶劈成两半,燃烧的碎屑如火星雨般纷纷扬扬落下。
就在火星四溅的刹那,安柏的身影如同复仇的火鸟,从旁边酒馆的斜屋顶上一跃而下!
弓弦在她手中被拉至满月,弓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支凝聚着炽热火元素的箭矢,箭头直指地上瑟瑟发抖的修女。
“为什么护着她?”安柏的声音依旧带着她特有的甜美,如同蜜酱胡萝卜煎肉上淋着的诱人糖浆,然而那双在阴影中闪烁着疯狂光芒的眼眸,瞳孔却缩成了两点令人心悸的猩红,
“她闻过你衣领的味道了…沾上了别人的气息…脏了的东西,必须彻底烧掉啊!”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歇斯底里的尖利。
燃烧的箭矢离弦而出!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厚实、散发着刺骨寒气的冰墙轰然拔地而起,矗立在箭矢与修女之间!
冰与火猛烈碰撞,爆发出巨大的轰鸣和漫天蒸腾的白雾,细碎的冰晶如同钻石粉末般四散飞溅。
冰屑纷飞中,优菈的身影如同守护的坚冰,挡在了安柏面前。
她手中的松籁大剑剑尖闪烁着致命的寒光,笔直地指向自己曾经挚友的咽喉,声音因愤怒和难以置信而微微颤抖:“安柏·赫塔!你疯了吗?!”
侦查骑士歪了歪头,火焰在她燃烧的瞳孔里跳跃、舞蹈,映照着她脸上那抹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她甚至伸出舌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露出了两颗尖尖的、带着一丝兽性的虎牙:
“疯?我在帮空打扫垃圾哦。”她的笑容加深,甜蜜中淬着剧毒,“优菈,你也要…当垃圾吗?”
琴·古恩希尔德团长的办公室里,弥漫着一种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氛围。
空气中漂浮着提神熏香燃烧后疲惫的烟圈,袅袅盘旋,却驱不散那份压抑。
金发的骑士团长正用指节用力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将厚厚一叠信件推到坐在对面的空面前。
每一封信的火漆印都遭到了粗暴的破坏,边缘残留着被灼烧过的焦黑痕迹和蛮力撕扯的裂口。
“最近三个月,”琴的声音低沉,浸满了深深的倦意和一种无力感,
“所有匿名举报你涉嫌在蒙德境内走私深渊教团危险魔法物品的信件,无一例外,在送达我或者凯亚副团长之前就被截获了。”
她疲惫地叹了口气,“起初,我们只当是无聊的恶作剧,直到昨天……”她顿了顿,从抽屉深处取出一张被揉捏得皱巴巴、几乎不成形的纸张,小心翼翼地展开。
纸上是用一种近乎完美的笔迹模仿而成的违禁品交易记录清单,落款赫然是空的签名。但最引人注目的,是纸张右下角边缘处,一个用红墨水随手涂鸦的、歪歪扭扭的兔爪印记。
空的目光在那熟悉的兔爪涂鸦上停留了片刻。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安柏深夜伏案,咬着笔杆,聚精会神地一笔一划临摹他字迹的样子。
她或许会一边模仿,一边偷偷地抿嘴笑着,脸颊泛红,为能够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他、将他牢牢圈禁在自己的世界里而幸福得脚趾都蜷缩起来。
“骑士团内部已经正式立案,开始对你展开秘密侦查。”
琴的手指关节重重地敲在厚重的橡木桌案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咚”声响,每一下都敲在紧绷的神经上,
“但在这之前,空,我想先听听你的意见。毕竟,你是当事人。”
窗外,孩童追逐嬉闹的清脆笑声隐约传来,无忧无虑,与室内的沉重形成刺眼的对比。
空恍惚了一瞬,仿佛又回到了初到蒙德的那一天。
那个像小太阳般活力四射的少女,也是这样奔跑着,莽撞又充满朝气地一头撞进他怀里,红色的兔耳发带调皮地扫过他的下巴。
那时的风带着清甜的苹果香气,她呼吸间都是阳光晒过青草的味道。
“不是她。”空的语气平静得出奇,他拿起那张伪造的清单,手指灵巧地将其折叠成一只纸飞机,然后手腕轻轻一扬。
纸飞机划过一道短暂的弧线,精准地投入了壁炉里跳跃的火焰中。
火舌贪婪地舔舐上去,洁白的纸张迅速蜷缩、焦黑、化为灰烬。
“笔迹模仿得太过完美,反而成了最大的破绽。”他淡淡地补充,“我写‘空’字时,最后一笔总会习惯性地向上挑起一点,像收剑的剑尖。这张纸上,没有。”
纸飞机在火焰中化为灰烬。琴的目光却锐利地捕捉到了他抬手瞬间袖口下露出的一抹刺眼白色。
她猛地伸手,隔着桌子按住了空正要收回的手腕,指尖触碰到那圈粗糙的绷带边缘:“你受伤了?”她的声音陡然紧绷,“安柏弄的?”
“训练时不小心擦伤而已,没什么大碍。”空不动声色地拉下袖子,遮住了手腕。
那绷带下掩盖的,是三天前在骑士团训练场,安柏“不小心”射偏的一支火箭擦过小臂留下的燎泡,此刻仍在隐隐作痛,渗出灼热的液体。
而更深、更隐秘的疼痛来自肋骨下方——就在昨天,她像往常一样热情地扑过来拥抱他时,藏在她袖口里的一柄淬着幽绿寒光的锋利匕首,如同毒蛇的獠牙,只差分毫就要捅进他的肾脏。
那一瞬间冰冷的触感和撕裂般的剧痛,至今仍清晰地烙印在感官深处。
琴的叹息沉重得如同蒙德暮色时分的铅云:
“就在今天早上,丽莎在图书馆中毒了。症状很凶险,她说…喝了你派人送去的苹果酿。”
团长拉开办公桌最底层的抽屉,里面躺着一个空非常熟悉的马克杯——杯身上印着他亲手画给安柏的、咧着大大笑容的兔兔伯爵图案。
然而,此刻这个马克杯的杯柄被硬生生捏碎了,露出陶土的内壁。那粗糙的内壁上,赫然刻着一个被小心心包围着的字母组合:“A&K”。
“安柏的专属标记。”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将那些碎裂的陶片扫进桌角的垃圾桶里,动作带着一种宣泄般的粗暴,
“她似乎…非常迫切地,想让我们所有人都怀疑你,将矛头指向你。”
空沉默着,指尖轻轻拂过桌面上残留的一小片陶片,感受着那凹凸不平的刻痕。
多么拙劣又直白的嫁祸啊,简直像一个偷吃了糖果的孩子,举着沾满黏腻果酱的小手,天真又执拗地大声宣告“不是我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