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一早就走,归期不定。”沈书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玉坠,是枚兰草形状的,通透温润,“这个你拿着,就当我陪着你。”他把玉坠放进她的手心,指尖不经意间碰到她的皮肤,带着一丝微凉,像夏末清晨的露水。
佩卿攥着那枚玉坠,心里忽然就凉了半截。她知道南京的局势,报纸上天天登着时局紧张的消息,街头巷尾也满是流言蜚语。她想劝他别去,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她了解沈书言,他心里装着家国,装着那些她不太懂却又敬佩的理想,就像他书房里挂着的那幅“先天下之忧而忧”的字,字字都透着执拗的热。可这份热,在乱世里,总让她觉得像风中的烛火,脆弱得让人心慌。
电车到站了,佩卿收起思绪,提着裙摆下了车。晚风迎面吹来,带着些微的凉意,吹散了些许黏腻的热,却吹不散心里的牵挂。她走到百乐门旁边的戏园,戏已经开演了,锣鼓声、唱腔声透过门缝钻出来,热闹得有些刺耳。她没有进去,只是站在戏园门口的路灯下,看着手里的戏票,票根上的日期正是沈书言走的那天。
她原本是想跟他一起来的,他们早就约好了,等他考完试,就一起来看梅先生的戏。可现在,戏开演了,他却不在身边,只有那枚兰草玉坠贴在胸口,带着一丝持久的微凉,像他临走时的眼神,温和里藏着不舍,不舍里又藏着决绝。
夜色渐深,路灯的光晕在地上投下淡淡的影子,佩卿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孤零零的。她沿着街边慢慢走着,脚下的石板路被晒了一天,还残留着些微的余温,却抵不过晚风带来的凉。街边的汽水摊已经收了,只有几个卖夜宵的小贩还在吆喝,香气混杂着煤烟味,飘在空气里,透着些人间烟火的暖,可这份暖,落在佩卿心里,却只反衬出更多的凉。
她想起沈书言常说的话,他说,等时局安定了,就带她去北平,去看长城,去逛颐和园,去听最正宗的京剧。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里闪着光,像星星一样亮。佩卿当时只是笑着听,心里却偷偷地盼着,盼着那一天能早点来。可现在,这份期盼像被晚风揉碎了,散在夜色里,只剩下些微的凉,缠在心头,挥之不去。
二、江南秋深:雨打芭蕉下的墨痕凉
沪上的风刚吹起凉意,江南的秋就已经深了。苏州城里,青石板路被秋雨打湿,泛着温润的光,巷子里的芭蕉叶上挂着水珠,风一吹,水珠滚落,砸在石阶上,发出细碎的声响。苏曼卿坐在窗前,手里握着一支毛笔,笔尖悬在宣纸上,却迟迟没有落下。
桌上摊着一封刚收到的信,信封已经被雨水打湿了一角,字迹有些模糊,是沈书言的笔迹。曼卿已经把信读了三遍,每一个字都刻在心里,像带着凉意的针,轻轻刺着她的神经。
信里说,他在南京一切都好,只是想念苏州的桂花酒,想念巷子里的臭豆腐,更想念她亲手做的桃花酥。他说,南京的秋比苏州来得早,也更凉,夜里躺在床上,总能想起去年秋天,他们在拙政园里赏菊,她穿着鹅黄色的旗袍,站在菊花丛中,笑得像个孩子。他还说,等请愿活动结束,他就立刻回苏州,陪她去虎丘山,去听寒山寺的钟声。
曼卿看着信里的话,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可眼角却有些湿润。她知道,他说的“一切都好”或许只是安慰,时局如此动荡,南京城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可能藏着未知的危险。她想起他临走时,她把一坛亲手酿的桂花酒装进他的行囊,反复叮嘱他,少喝酒,多保重,他只是笑着点头,说会的,会的。
窗外的雨又大了些,芭蕉叶被打得噼啪作响,雨声混着远处传来的卖花姑娘的吆喝声,透着些江南独有的婉约与清寂。曼卿放下毛笔,走到窗边,推开一扇窗,一股微凉的风涌了进来,带着雨水的清润和泥土的气息。她伸出手,接住一滴飘落的雨珠,雨珠落在掌心,凉丝丝的,瞬间便化开了,像她心里那些说不出口的牵挂。
她想起他们相识的那个秋天,也是这样一个雨天。她在苏州图书馆看书,忘了带伞,正站在门口发愁,沈书言拿着一把油纸伞走了过来,笑着问她,是不是要回巷子里。她点点头,他便把伞递给了她,说自己住得近,跑几步就到了。后来她才知道,他所谓的“住得近”,其实要穿过三条巷子,那天他淋了雨,发了一场高烧。
从那以后,他们便渐渐熟络起来。他常来图书馆找她,有时带着一本刚淘到的旧书,有时带着一包她爱吃的糖炒栗子。他们会坐在图书馆的角落里,静静地看书,偶尔相视一笑,不用多说什么,心里就满是欢喜。他说她的眼睛像苏州的水,清澈又温柔;她说他的声音像古寺的钟,沉稳又安心。
可现在,他在南京,她在苏州,隔着几百里的路,隔着漫天的风雨,只能靠着书信往来,诉说彼此的思念。曼卿拿起桌上的信,又读了一遍,信里的字迹刚劲有力,却又带着些微的潦草,想必是写得匆忙。她能想象出他写信时的样子,或许是在昏暗的油灯下,或许是在嘈杂的客栈里,一边担心着时局,一边牵挂着她,笔尖落下的,是思念,也是期盼。
雨渐渐小了,天边泛起一抹淡淡的微光。曼卿关上窗,回到书桌前,拿起毛笔,在宣纸上缓缓落下:“书言兄亲启,展信安。江南秋深,雨打芭蕉,凉意渐浓,兄在南京,务必保重身体……”笔尖划过宣纸,墨痕慢慢晕开,像她心里的牵挂,绵长而清寂。她知道,这封信要走很久才能到他手里,就像她的思念,要穿过风雨,穿过距离,才能抵达他的身边。而这份等待,就像江南的秋凉,淡淡的,却又无处不在,缠在心头,直到他归来的那一天。
三、北平冬初:寒山寺钟里的牵挂凉
民国二十六年的冬天,北平来得格外早,也格外冷。寒风卷着沙尘,呼啸着掠过北平的街巷,紫禁城的红墙黄瓦在灰蒙蒙的天色里,透着些历史的厚重与苍凉。沈书言裹紧了身上的棉袍,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包裹,站在寒山寺的山门外,望着远处的钟楼,眼神里满是疲惫,却又透着一丝期盼。
他从南京辗转到北平,已经快一个月了。请愿活动并不顺利,时局比他想象的还要动荡,一路上的颠沛流离,让他身心俱疲。可他心里始终惦记着两个人,一个在沪上,一个在江南,她们的书信,是他在乱世里最温暖的慰藉,也是他坚持下去的动力。
包裹里装着两封信,一封是给林佩卿的,一封是给苏曼卿的。他在南京的时候,只来得及给曼卿写了一封信,就被时局所迫,不得不转移到北平。这一个月里,他一直想给佩卿写信,可一路上兵荒马乱,根本没有安稳的机会。直到来到北平,住进了朋友安排的小客栈,他才终于有时间,把心里的话写下来。
他给佩卿的信里,没有提太多时局的艰难,只是说自己一切都好,已经到了北平,很快就能安定下来。他说北平的冬天很冷,可街头的冰糖葫芦很甜,让他想起了沪上的汽水,想起了她笑起来的样子。他还说,等时局安定了,他就去沪上找她,带她去吃最正宗的生煎包,去看外滩的夜景,去听她最喜欢的戏。
给曼卿的信里,他写了更多的思念。他说北平的秋菊开得很好,让他想起了去年在拙政园里,她站在菊花丛中的身影。他说他很想念她酿的桂花酒,想念她做的桃花酥,想念巷子里的臭豆腐。他还说,等他在北平安顿好,就会派人去苏州接她,让她来北平,看看长城的雄伟,听听颐和园的鸟鸣,尝尝北平的烤鸭。
写完信,沈书言把信小心翼翼地放进信封,贴上邮票,又在包裹里放了两块北平的茯苓饼,一块给佩卿,一块给曼卿。他记得佩卿喜欢吃甜的,曼卿也偏爱这些软糯的点心。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推开客栈的门,准备去邮局寄信。
寒风迎面吹来,带着刺骨的凉,沈书言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裹紧了棉袍,缩了缩脖子,沿着街边慢慢走着。北平的街道很宽,两旁的槐树叶子已经落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在寒风中摇曳。街上的行人很少,大多行色匆匆,脸上带着疲惫和焦虑。偶尔有几辆黄包车驶过,车把上的铜铃叮当作响,打破了街道的寂静。
走到邮局门口,沈书言停住了脚步。他看着邮局的招牌,心里忽然有些犹豫。他不知道这两封信能不能顺利寄到她们手里,不知道她们收到信的时候,会不会担心他的安危,不知道这份跨越千里的牵挂,能不能抵御住乱世的风雨。
可他又想,不管怎么样,他都要把信寄出去。这封信里,装着他的思念,装着他的期盼,装着他对未来的憧憬。哪怕前路茫茫,哪怕生死未卜,他也要让她们知道,他心里一直惦记着她们,一直盼着能和她们重逢。
寄完信,沈书言沿着原路返回客栈。寒风依旧呼啸,可他心里却觉得稍微踏实了一些。他想起佩卿胸口的那枚兰草玉坠,想起曼卿窗前的芭蕉树,想起她们笑起来的样子,心里便涌起一股淡淡的暖,驱散了些许寒意。
回到客栈,沈书言坐在桌前,拿起一本翻旧了的《诗经》,随手翻开一页,映入眼帘的是“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他轻声念着,心里忽然就凉了半截。是啊,所谓伊人,在水一方,隔着千山万水,隔着乱世风雨,这份思念,就像这北平的冬凉,淡淡的,却又无处不在,缠在心头,挥之不去。
他放下书,走到窗边,推开一扇窗,望着远处的钟楼。寒山寺的钟声隐约传来,低沉而悠远,在空旷的天地间回荡。钟声里,带着一丝清寂的凉,也带着一丝淡淡的牵挂。沈书言知道,这钟声,是他对佩卿和曼卿的思念,也是他对时局的无奈,更是他对未来的期盼。他盼着,盼着有一天,时局安定,风雨散尽,他能带着这份牵挂,去沪上,去苏州,找到他心里的那两个伊人,一起看春暖花开,一起听夏蝉鸣唱,一起赏秋菊绽放,一起迎冬雪纷飞。
四、沪上重逢:灯火阑珊处的怅然凉
民国二十七年的春天,沪上的局势稍微安定了一些。林佩卿依旧在静安寺路的那家绸缎庄做店员,每天看着来来往往的客人,听着电车的叮当声,日子过得平淡而安稳。只是,她胸口的那枚兰草玉坠,依旧带着一丝持久的微凉,提醒着她,那个远去南京的人,还没有回来。
这半年里,她收到过沈书言的一封信,是从北平寄来的。信里的字迹依旧刚劲有力,只是比以前更潦草了些。他说他在北平一切都好,让她不用惦记,说等时局安定了,就会来沪上找她。佩卿把这封信读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信纸上的字迹都快模糊了,才小心翼翼地把它放进抽屉里,和那张没来得及使用的戏票放在一起。
这天傍晚,佩卿下班回家,刚走到弄堂口,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路灯下。那人穿着一件灰色的棉袍,头发有些凌乱,脸上带着疲惫的神色,可那双眼睛,依旧是她熟悉的温和模样。
是沈书言。
佩卿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她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他,眼眶忽然就红了。半年多的思念,半年多的牵挂,半年多的担忧,在这一刻,全都化作了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沈书言也看到了她,他脸上露出一丝惊喜,快步向她走来。“佩卿,”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回来了。”
佩卿再也忍不住,快步跑上前,扑进他的怀里。他的怀抱很温暖,却又带着一丝旅途的微凉,像夏末清晨的阳光,驱散了她心里所有的不安。她紧紧地抱着他,感受着他的体温,听着他的心跳,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
“书言,你终于回来了,”佩卿哽咽着说,“我以为……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沈书言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温柔而坚定:“傻丫头,我说过会回来找你,就一定会回来。”他顿了顿,又说,“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佩卿摇摇头,抬起头,看着他的脸。他瘦了,也黑了,眼角的细纹似乎也多了些,可他的眼神,依旧像以前一样,带着她熟悉的理想与执着。只是,在那份执着里,似乎多了一丝沧桑与疲惫。
“北平那边怎么样了?”佩卿轻声问。
沈书言的眼神暗了暗,轻轻叹了口气:“不太好,时局依旧动荡,我们能做的,也只是尽自己的一份力。”他没有多说,只是转移了话题,“我这次回来,是想带你走。”
“带我走?去哪里?”佩卿愣住了。
“去苏州,”沈书言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曼卿在苏州等我们,我们一起去苏州,那里相对安全一些。等时局安定了,我们再做打算。”
佩卿的心忽然就凉了一下。苏州,苏曼卿。她知道苏曼卿,沈书言在信里提到过她,说她是个温柔善良的江南女子,是他的知己。佩卿一直以为,沈书言心里只有她,可现在,他要带她去苏州,去找苏曼卿,这让她心里忽然就有些不是滋味。
她看着沈书言的眼睛,想从他眼里找到一丝解释,可他的眼神依旧温和,却又带着一丝她读不懂的复杂。佩卿忽然就明白了,沈书言的心里,不仅有她,还有苏曼卿,还有他的家国,他的理想。而她,或许只是他生命中的一部分,不是全部。
“我……我还要收拾东西,”佩卿低下头,掩饰着心里的失落,“给我一点时间。”
“好,”沈书言点点头,“我在弄堂口等你。”
佩卿转身走进弄堂,脚步有些沉重。她回到自己的小阁楼,打开抽屉,拿出那张戏票和那封信。戏票已经泛黄了,信纸上的字迹也有些模糊,可那份思念,却依旧清晰。她想起他们在电车上的相遇,想起他送她玉坠时的温柔,想起他信里的承诺,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的,又透着些微的凉。
她快速收拾了几件衣服,把戏票和信放进包里,又拿起胸口的那枚兰草玉坠,紧紧攥在手里。玉坠依旧带着一丝微凉,像她此刻的心情。她知道,她是爱沈书言的,爱他的理想,爱他的执着,爱他的温柔。可这份爱里,似乎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像沪上的夜色,浓稠而清寂。
走出弄堂,沈书言依旧站在路灯下等她。他看到她,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伸手接过她的包:“好了吗?我们走吧。”
佩卿点点头,跟着他向巷口走去。电车叮叮当当地驶过,霓虹依旧闪烁,百乐门的歌声隐约传来,可佩卿的心里,却再也没有了以前的欢喜。她知道,这一去苏州,或许会面临更多的未知,或许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会变得不一样。可她还是选择了跟他走,因为她爱他,因为她相信他,因为她盼着,盼着有一天,他能实现自己的理想,盼着有一天,他们能过上安稳的日子。
晚风迎面吹来,带着一丝微凉,吹散了佩卿额前的碎发。她抬头看着沈书言的背影,心里忽然就释然了。或许,爱就是这样,有欢喜,有牵挂,有怅然,有凉寂。就像这沪上的夜色,有霓虹的热闹,也有灯火阑珊处的清寂。而她能做的,就是带着这份凉,这份牵挂,跟着他,一起走向未知的未来。
五、苏州岁月:桃花酥香里的清寂凉
苏州的春天,总是来得格外温柔。青石板路两旁的柳树抽出了新芽,巷子里的桃花开得正艳,粉嫩嫩的花瓣落在地上,像铺了一层粉色的地毯。沈书言带着林佩卿来到苏州,住进了苏曼卿家隔壁的小院子里。院子不大,却收拾得干净整洁,院里种着几株桃花,开得正盛。
苏曼卿见到佩卿的那一刻,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容。她穿着一件淡粉色的旗袍,头发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插着一支玉簪,整个人透着江南女子独有的温婉与雅致。“佩卿妹妹,欢迎你来到苏州,”曼卿拉着佩卿的手,轻声说,“早就听书言提起你,今日一见,果然是个漂亮的姑娘。”
佩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曼卿姐姐,以后还要麻烦你多照顾。”
“都是自己人,不用这么客气,”曼卿笑着说,“我已经做好了桃花酥,快进屋尝尝吧。”
走进屋里,一股浓郁的桃花酥香味扑面而来。桌上摆着一盘刚出炉的桃花酥,色泽金黄,散发着淡淡的桃花香。曼卿给佩卿和沈书言各递了一块:“尝尝看,是不是你喜欢的味道。”
佩卿拿起一块桃花酥,轻轻咬了一口,酥软香甜,满口都是桃花的清香。她想起沈书言在信里提到的桃花酥,心里忽然就有些感动。原来,他一直记得她喜欢的味道,原来,曼卿姐姐也如此用心。
日子一天天过去,佩卿渐渐适应了苏州的生活。她和曼卿一起,每天打理院子里的花草,一起去巷子里买菜,一起做点心,一起看书。曼卿的性格温柔善良,知书达理,佩卿很喜欢和她相处。而沈书言,则每天忙着和朋友们联络,关注时局的变化,偶尔有空,就会陪着她们一起去拙政园赏菊,去虎丘山散步,去寒山寺听钟声。
只是,佩卿心里的那丝凉,却始终没有散去。她能感觉到,沈书言和曼卿之间,有着一种她无法介入的默契。他们会一起讨论诗词歌赋,一起回忆去年秋天在苏州的日子,一起分享彼此的心事。而她,只能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像个局外人。
有一次,佩卿偶然看到沈书言和曼卿在院子里说话。曼卿手里拿着一支毛笔,正在给沈书言看她刚写的字。沈书言站在她身边,低着头,认真地看着,时不时地指点几句。阳光透过桃花树的缝隙,洒在他们身上,形成淡淡的光晕,画面温馨而和谐,却让佩卿心里泛起一丝莫名的凉。
她悄悄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知道,沈书言和曼卿之间是清白的,他们只是知己,只是朋友。可她还是忍不住会难过,忍不住会嫉妒。她希望沈书言的心里只有她一个人,希望他所有的温柔和牵挂,都只属于她一个人。
可她也明白,沈书言不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他心里装着家国,装着理想,装着太多的责任。他对曼卿的牵挂,或许更多的是一种知己之间的惺惺相惜,一种乱世之中的相互扶持。而她,作为他的爱人,应该理解他,支持他,而不是猜忌他,嫉妒他。
佩卿走到窗前,推开一扇窗,一股淡淡的桃花香涌了进来。院子里的桃花开得正盛,粉嫩嫩的花瓣在风中轻轻摇曳。她看到沈书言和曼卿已经说完了话,沈书言正抬头看着她的窗户,眼神里带着一丝关切。佩卿的心里忽然就暖了一下,那丝凉,似乎也淡了些。
她笑了笑,对着沈书言挥了挥手。沈书言也笑了,快步向她的房间走来。“在想什么呢?”沈书言走进房间,轻声问。
“没什么,”佩卿摇摇头,“就是觉得院子里的桃花开得真好看。”
沈书言走到窗前,看着院子里的桃花,轻轻叹了口气:“是啊,真好看。只是不知道,这样的好日子,能维持多久。”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忧虑,一丝对时局的无奈。
佩卿看着他的侧脸,心里忽然就明白了。在乱世之中,能有这样一段安稳的日子,能和自己爱的人、知己的人一起,赏桃花,品点心,听钟声,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了。至于那些小小的怅然,那些淡淡的凉,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伸出手,轻轻握住沈书言的手。他的手很温暖,却又带着一丝微凉,像苏州的春天,温柔而清寂。“书言,”佩卿轻声说,“不管以后会怎么样,我都会陪着你。”
沈书言转过头,看着她的眼睛,眼神温柔而坚定:“佩卿,谢谢你。我也会陪着你,陪着曼卿,一起等到时局安定的那一天。”
曼卿也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盘刚做好的桂花糕。“你们在说什么呢?”曼卿笑着说,“快尝尝我做的桂花糕,刚出炉的,还热着呢。”
佩卿和沈书言相视一笑,接过桂花糕,轻轻咬了一口。桂花的清香混合着糯米的软糯,在嘴里化开,甜得恰到好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们身上,温暖而柔和。院子里的桃花依旧开得正盛,风吹过,花瓣飘落,像一场粉色的雨。
佩卿的心里,那丝凉渐渐散去,只剩下淡淡的清寂和满满的幸福。她知道,这样的日子或许不会长久,这样的幸福或许会被乱世的风雨打破。可她还是珍惜着眼前的一切,珍惜着和沈书言、曼卿在一起的每一天。因为她明白,在这烟火人间里,最珍贵的不是轰轰烈烈的爱情,不是遥不可及的理想,而是这份平淡中的清寂,这份牵挂中的温暖,这份凉中的余温。
六、乱世离歌:寒山寺钟声里的永恒凉
民国二十七年的秋天,时局再次紧张起来。日军的炮火逼近了苏州,城里的人们开始四处逃亡,原本宁静的苏州城,变得人心惶惶。沈书言收到了朋友们的消息,让他立刻前往重庆,继续为救国事业奔走。
临走的前一天,沈书言、林佩卿和苏曼卿一起,来到了寒山寺。寒山寺的钟声依旧低沉而悠远,在空旷的天地间回荡。他们站在钟楼
“曼卿,”沈书言看着苏曼卿,轻声说,“我走了以后,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佩卿。如果苏州待不下去了,就去重庆找我,我会派人接应你们。”
曼卿点点头,眼眶有些湿润:“书言兄,你也要保重身体。我会照顾好佩卿妹妹,也会等你回来。”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锦盒,递给沈书言,“这是我亲手酿的桂花酒,你带着路上喝,也算是我陪在你身边。”
沈书言接过锦盒,紧紧攥在手里,心里满是感动:“谢谢你,曼卿。我会想你的,想你做的桃花酥,想你酿的桂花酒。”
他又转向佩卿,眼神温柔而不舍:“佩卿,对不起,又要让你等我了。”
佩卿摇摇头,强忍着泪水,挤出一丝笑容:“书言,我不怪你。你放心去吧,我会和曼卿姐姐一起,等你回来。”她从胸口摘下那枚兰草玉坠,递给沈书言,“这个你拿着,就像我陪着你一样。”
沈书言接过玉坠,看着上面熟悉的兰草纹路,心里忽然就酸了。他把玉坠紧紧攥在手里,又把锦盒里的桂花酒拿出来,打开盖子,倒了三杯,递给佩卿和曼卿:“来,我们喝一杯,就当是告别。”
三人举杯,轻轻碰了一下,将杯中的桂花酒一饮而尽。桂花酒的清香混合着淡淡的离愁,在嘴里化开,凉丝丝的,却又带着一丝温暖。
“钟声快响了,”曼卿轻声说,“我们一起听最后一次钟声吧。”
三人并肩站在钟楼咚——咚——咚——”,低沉而悠远,在天地间回荡。钟声里,带着一丝清寂的凉,带着一丝淡淡的牵挂,带着一丝对未来的期盼。
沈书言看着佩卿和曼卿的侧脸,心里忽然就释然了。在这乱世之中,他能遇到她们,能和她们一起度过一段安稳的日子,能得到她们的理解和支持,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至于未来会怎么样,至于他能不能回来,他不知道,也不敢想。他只知道,他会带着她们的牵挂,带着她们的期盼,在救国的道路上,一直走下去。
钟声结束了,沈书言转过身,看着佩卿和曼卿,深深鞠了一躬:“保重,我走了。”
他转身,快步向山下走去,没有回头。他怕自己一回头,就会舍不得离开,就会放弃自己的理想。佩卿和曼卿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山路的尽头,眼泪才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佩卿妹妹,”曼卿轻轻拍着佩卿的背,哽咽着说,“我们回去吧,等时局安定了,他一定会回来的。”
佩卿点点头,擦干眼泪,和曼卿一起,慢慢向山下走去。寒山寺的钟声依旧在回荡,带着一丝永恒的凉,缠在她们的心头,挥之不去。
回到苏州城,城里已经一片混乱。日军的飞机在天空中盘旋,炸弹时不时地落在城里,发出巨大的爆炸声。佩卿和曼卿收拾了简单的行李,跟着逃难的人群,向重庆方向逃去。一路上,颠沛流离,食不果腹,她们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可她们始终没有放弃,始终相信着沈书言,始终盼着能和他重逢。
只是,她们再也没有收到过沈书言的消息。有人说,他在重庆的一次轰炸中牺牲了;有人说,他去了国外,继续为救国事业奔走;还有人说,他隐姓埋名,在某个偏远的小镇上,过着安稳的日子。可不管是哪种说法,都没有得到证实。
佩卿和曼卿最终定居在了重庆。她们一起开了一家小小的点心铺,卖着曼卿做的桃花酥和桂花糕,也卖着佩卿做的生煎包和桂花酒。点心铺的生意不算好,却也能维持生计。她们每天守着点心铺,看着来来往往的客人,听着远处传来的爆炸声,心里始终惦记着那个远去的人。
寒山寺的钟声,似乎一直在她们的耳边回荡,带着一丝永恒的凉,提醒着她们,那段在苏州的日子,那段和沈书言在一起的日子,是她们生命中最珍贵的回忆。那份凉,是夏末晚风的微凉,是秋深雨打的清润,是灯火阑珊处的怅然,是乱世离歌的牵挂,是尘间烟火里最淡也最难忘的底色。
很多年后,时局安定了,佩卿和曼卿都老了。她们依旧守着那家小小的点心铺,只是再也没有等到沈书言的归来。偶尔,她们会坐在窗边,看着远处的天空,想起那个穿着藏青色学生装的年轻人,想起他温和的笑容,想起他眼底的理想,想起寒山寺的钟声。
“曼卿姐姐,”佩卿轻声说,“你说,书言他……还活着吗?”
曼卿摇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迷茫,也带着一丝期盼:“我不知道。或许,他还活着,只是我们找不到他了。或许,他已经不在了,只是化作了寒山寺的钟声,化作了这人间的凉,一直陪着我们。”
佩卿点点头,心里忽然就明白了。沈书言或许真的不在了,可他的理想,他的牵挂,他的温柔,却一直留在她们的心里,像寒山寺的钟声,像人间的凉,永恒而绵长。
窗外的风,带着一丝微凉,吹过她们的头发,吹过点心铺的窗户,吹过这烟火人间。凉,依旧是这人间的底色,清寂却绵长,像未干的墨,像隔夜的茶,像说不出口的牵挂,在岁月里慢慢沉淀,成为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