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钢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道理讲清楚了,但现实的无奈,只能由阎家人自己慢慢消化了。
晚饭时分,李家的小饭桌上摆着简单的炒白菜、咸菜丝和馒头。李成钢扒拉着碗里的饭,随口把阎家父子在轧钢厂门口的遭遇当个事说了。
父亲李建国端着碗,听完后“哼”了一声,眉头皱成了个疙瘩:“轧钢厂那保卫科,现在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早些年老孙当科长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现在这帮小年轻,好多都是顶班进来的,关系套着关系,素质参差不齐,遇上事就知道和稀泥、捂盖子,怕担责任!碰上硬茬子或者有来头的,腰杆子就软了!”
母亲王秀兰叹了口气,给李成钢又夹了一筷子咸菜:“要说这阎老西也是,一根筋!这年头,哪个好饭碗不是挤破头去争、去抢、去托人找门路的?他就指望着街道办事处那每月一回的招工信息板?那能轮得上他?解放那孩子也是,老实巴交的,他爹不想办法,他自己也就干等着。这回倒好,工作没捞着,还挨顿打,唉……”她的语气里带着点埋怨,也带着点同情,更多的是对现实无奈的认知。
简宁细心,想到了另一层,她放下筷子问道:“成钢,我记得轧钢厂保卫科,不是属于咱们分局和厂里双重管理吗?理论上业务上归分局指导,怎么办案……处理事情这么不讲究方式方法?”
李成钢闻言笑了笑,那笑容里有点无奈:“说是双重管理,没错。分局呢,主要是派几个骨干过去当教导员、副科长,抓抓大方向,指导一下业务。但底下那些具体的干事、队员,基本上都是厂里自己招的职工子弟或者安置的退伍兵,人事关系、工资奖金都捏在厂里手里呢。”
他嚼了口窝头,继续解释道:“厂里家大业大,主要心思都在抓生产、赶任务上,对保卫科这帮人的日常管理、作风纪律,抓得就没那么严。时间一长,可不就有点‘三不管’地带那意思了嘛。厂领导不想多事,保卫科的人乐得清闲,遇上阎老师家这种没背景、没油水又牵扯厂内人情关系的麻烦事,可不是能捂就捂,能压就压,和稀泥算是最省事的办法了。只要没闹出大事,分局那边也不可能天天盯着他们怎么处理鸡毛蒜皮的小纠纷。”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简宁恍然,“说到底,还是得厂里自己真正重视起来才行。”
“可不嘛!”李建国接过话头,“厂风不行,底下自然就散漫!苦的就是老实的工人!”
王秀兰又叹了口气:“行了行了,别人家的事,咱也管不了那么多。吃饭吃饭。阎老西经过这事,要是能把他那抠门算计的劲儿用在正地方,想想别的门路,说不定对解放还是件好事呢。”
一家人不再说话,继续吃饭。屋外,隐约能听到前院阎家传来的压抑的吵闹声和三大妈带着哭音的数落,显然是秋后算账开始了。李成钢默默吃着饭,心里清楚,这事恐怕还没完,以阎埠贵那不吃亏的性子,这委屈,他未必真能就这么咽下去。
第二天上午,李成钢在分局办公楼里处理完手头的事,起身去走廊尽头的厕所。刚出门,就瞧见一个熟悉又略显局促的身影正从斜对面的信访接待室里出来,正是三大爷阎埠贵。
阎埠贵脸上还带着昨晚未消的愤懑和一丝告状后的亢奋,头发似乎比平时更乱了些。李成钢心里暗道一声“麻烦”,下意识就想转身假装没看见。
可惜晚了。阎埠贵一抬头,正好和他打了个照面。阎埠贵眼睛一亮,像是找到了组织,连忙喊道:“哎呦!成钢!李股长!正好正好!”
这一嗓子,把信访接待室门口正准备关门歇口气的老罗也给喊出来了。老罗是分局的老信访干部,处理各种鸡毛蒜皮和冤屈申诉经验丰富,此刻脸上正挂着点无奈和疲惫。一看见李成钢,老罗顿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脸上堆起笑容,赶紧几步上前:
“哎呦喂,李股长!你可真是及时雨!”老罗一边说着,一边极其自然地把还有些懵懂的阎埠贵往李成钢这边轻轻推了推,“这位阎同志,是你们院儿的吧?他反映的情况啊,我已经非常耐心地听了,也跟他详细解释了咱们的处理程序和管辖规定。可阎同志呢,他……他这心情我理解,就是有点着急,非得要求咱们立马派人去轧钢厂抓人,立刻给他个说法。我这嘴皮子都快磨破了……”
老罗两手一摊,做出个为难又诚恳的表情:“李股长,你看,这事儿正好你也知情,你们又是一个院儿的老街坊,沟通起来方便。你水平高,再帮阎老师傅分析分析,做做工作?我这后面还排着别的同志呢,嘿嘿,拜托拜托了啊!”
说完,老罗几乎不给李成钢拒绝的机会,冲他使了个“你懂的”眼色,麻利地转身就溜回了信访接待室,“咔哒”一声轻响,还把门给带上了。
走廊里顿时只剩下李成钢和一脸“组织终于派人来处理了”的阎埠贵。
李成钢心里这个腻歪,暗骂老罗这老滑头甩得一手好锅。他看着眼前一脸期盼又固执的阎埠贵,只得硬着头皮,挤出点笑容:“三大爷,您怎么跑这儿来了?这儿……这儿也不是解决您那事儿的地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