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东旭求招(1 / 2)

贾东旭局促地坐在李家那张方桌旁的凳子上,左臂裹着厚厚的石膏,用一根纱布吊在脖子上。他那张原本就有些瘦削的脸颊,在伤病和忧思的作用下显得更加凹陷,眼底下带着深深的青黑。对面坐着李成钢,穿着棉警服,刚下班,帽子挂在墙上的钉子上。

“钢子兄弟,这次…真是多亏了你!”贾东旭的声音带着大病初愈后的虚弱和发自肺腑的感激,他微微欠身,动作因为手臂的牵扯显得有些笨拙,“工伤的事多着成钢兄弟指点。这份情,哥记心里了。”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被更沉重的忧虑压了下去。

“东旭哥,快别这么说,街坊邻居的,我也是和嫂子说下几个关键点,谁看见了能不搭把手?”李成钢摆摆手,提起炉子上的水壶,给贾东旭面前那只缺了口的搪瓷缸子里续上热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车间和工会那边都说你是因公负伤,这没错吧?厂里医药费都给报销了?”

“嗯,报了,报了。”贾东旭用还能活动的右手捧住杯子,汲取着那一点暖意,声音低沉了下去,“厂里领导也派人来看过,说让我安心养伤,工资…按照二级钳工发放。”他下意识地抬了抬打着石膏的左臂,那沉甸甸的石膏仿佛压在他的心上。“可…钢子兄弟,我这心里,是真没底啊。”

贾东旭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恐惧,那是一种对未来生计无着的巨大恐慌:“你是不知道,我们钳工这活儿,全靠手上功夫,劲儿要匀,眼要准。我本来手脚就不算太利索,升二级都费了老鼻子劲儿。现在…折了这条胳膊,”他的目光落在石膏上,像是看一个无法摆脱的诅咒,“骨头是接上了,大夫说…以后能不能完全恢复,恢复几成,都得看运气。就算骨头长好了,这力气,这灵活劲儿,还能有以前几成?二级工的活儿…怕是真悬了。”

屋里一时只剩下水壶轻微的“嘶嘶”声和炉火偶尔爆开的“噼啪”声。沉重的现实像一块无形的巨石,压在两人心头。贾东旭家里的情况,院里人都清楚几分:母亲贾张氏好吃懒做,媳妇秦淮茹怀着身子,眼看肚子越来越大,还有一个棒梗和小当。全家的顶梁柱就靠他那二级工的工资和他爸当年的抚恤金撑着。他要是干不了钳工,这顶梁柱可就真塌了。

李成钢沉默了许久,眉头紧锁。他不是轧钢厂的人,但作为邻居,也深知工人家庭一旦失去了主要劳动力意味着什么。他思考着措辞,既要给贾东旭一点希望,又不能瞎许愿。

“东旭哥,”李成钢的声音低沉而诚恳,带着一种现实的考量,“你这伤,是实打实为公家干活落下的。厂里既然认了是因公负伤,那…等你伤养得差不多了,骨头长结实了,是不是可以去跟厂领导好好谈谈?”

贾东旭的眼睛里燃起一丝微弱的火苗,急切地看着李成钢:“谈?谈什么?”

“谈换个岗位啊!”李成钢放下杯子,身体微微前倾,“你这胳膊伤了,干重活儿、精细活儿确实困难。但厂里那么大,总不能啥活儿都要求两只胳膊都跟铁打的似的吧?后勤那一摊子事儿呢?库房?收发?门卫?或者…看看有啥能帮着记记账、跑跑腿的文职类工作?后勤或者行政那边有没有合适的?”

他顿了顿,看着贾东旭认真倾听的样子,继续道:“你刚不是也说了,厂里现在给你发钳工工资养着。这证明厂里对你这个工伤职工还是有责任的。这是个很重要的基础。等你能活动了,去看看大夫,让大夫开个证明,证明你这胳膊确实不适合再回原岗位干重体力活了。拿着这个证明,再去找厂领导谈调岗。调到一个你能胜任的、相对轻松的岗位上去。这要求不过分吧?你是因公负的伤,厂里理应照顾!”

李成钢的话条理清晰,给贾东旭指出了一条现实的路径——利用工伤身份争取调换岗位。

贾东旭听着,眼神里的希望之光明显亮了不少,但随即又被另一层忧虑覆盖:“后勤岗…那…那工资呢?”后勤岗位普遍比一线工人,尤其是技术工人,工资要低不少。

“工资…肯定跟你在车间当二级钳工比不了,”李成钢实话实说,戳破了贾东旭心里那点侥幸,“但总比干不了活强吧?而且,等你家淮茹嫂子生了孩子,过了月子,身体养好了……”李成钢说到这里,声音压低了些,“到时候你看看,是不是能跟厂里提提困难?组织上能不能再关照一下?”

贾东旭没太明白:“关照?关照啥?”

“比如…”李成钢斟酌着用词,确保不越界,“比如看看能不能让淮茹嫂子顶你的岗?你不是工伤调离原岗位了吗?也许…我是说也许有这个可能,厂里考虑到你家实际困难,让你把岗位‘让’给淮茹嫂子,让她去厂里当个临时工?这样家里至少还能有份稳定收入。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点想法,具体政策、厂里肯不肯这么安排,我是真不知道!毕竟我不在轧钢厂工作,内部情况两眼一抹黑。”

李成钢赶紧强调了“可能”、“也许”,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清楚——他只是提供一个思路参考,绝非承诺。

贾东旭听得心头砰砰直跳。秦淮茹顶岗?这是他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如果真能这样……家里的困难确实能缓解一大半!他脸上的愁云似乎都散开了些许,嘴里喃喃道:“让淮茹去厂里上班?这…这能成吗?”

“成不成,我说了肯定不算。”李成钢再次强调现实的复杂性,打断了他的幻想,“这都得看厂里的政策,看领导的态度,更要看你的工伤情况能不能符合相关的规定和要求。”

他看着贾东旭因为激动而有些发红的脸,语重心长地补充道:“东旭哥,这么大的事儿,光靠你自己闷着想或者跟我这儿打听没用。你得找明白人商量!一大爷易中海,他不是你师父吗?他对厂里上上下下都熟,又是受人尊敬的七级钳工老师傅,在厂领导面前能说得上话。这事儿,你得跟你师父好好合计合计!”

提到易中海,贾东旭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连连点头:“对对对!师父!师父肯定有法子!他面子大,跟杨副厂长关系也好……”

“嗯,”李成钢松了口气,端起杯子喝了口水,“跟你师父好好说说你的伤情,说说家里的难处。听听他的意见,他在厂里年头长,见识广,门道也多。让他帮你琢磨琢磨,怎么跟厂里谈调岗的事儿最稳妥,后面那个想法…也听听他的看法,看有没有操作的可能。记住,咱们的目的是让你能继续有份工作养家,让家里的日子能过下去。别的都是次要的。”

一番推心置腹的交谈下来,贾东旭心里那块沉甸甸的大石头似乎被挪开了一角,虽然前路依然布满荆棘,但至少不再是一片漆黑。他有了努力的方向,也知道该去找谁寻求帮助了。

“成钢兄弟,你这番话,真是帮我指了条明路!”贾东旭挣扎着站起来,用右手紧紧握住李成钢的手,声音有些哽咽,“大恩不言谢!等我…等我这边有点眉目了,再来跟你说道说道。”

“客气啥,东旭哥,赶紧回去歇着吧,养伤要紧。”李成钢把他送到门口,看着他吊着胳膊,有些蹒跚地穿过前院冰冷的月光,消失在通往中院门洞里。

屋外寒风依旧凛冽,吹得窗户纸呼啦啦响。李成钢关上门,插好门闩,转身看着桌上那两杯已经没什么热气的茶水。他轻轻叹了口气。建议是给出了,但贾东旭的未来,以及那个风雨飘摇的家能否在这严冬里支撑下去,还是个巨大的未知数。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一切,还要看贾东旭自己的努力,看易中海的能耐,更看轧钢厂最终的态度。

几天后,贾东旭感觉精神头稍微好了些,胳膊虽然还沉甸甸地吊着,但心里的焦灼让他坐立难安。李成钢的话像一颗希望的种子,在他贫瘠的绝望土壤里扎了根,他亟需师父易中海这块“定心石”来确认这希望能否开花结果。

他特意挑了晚饭后不久的时间,估摸着师父应该刚吃完饭歇息。穿过熟悉的院落,来到易中海家门前,深吸一口气,才抬手敲门。

“师父,是我,东旭。”他的声音带着伤病初愈的虚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