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万历年间,北疆的冬天,能把人骨头缝都冻透。
朔风裹着雪粒子,抽在脸上像刀子刮过。
罗祖缩在烽火台的背风角落,把破旧的棉袄裹了又裹。
远处蒙古包的篝火,在风雪中明明灭灭,像几颗不甘沉寂的星子。
他想起临行前,姑母塞给他的半块麦饼,干硬的温热,似乎还留在掌心,喉头便一阵发紧。
守备是个粗中有细的汉子,见这少年虽面黄肌瘦,却手脚勤快。
眼睛里有股不服输的倔强,便收他做了亲兵。
罗祖每日里喂马、劈柴、擦拭兵器,闲下来时,守备便教他识字。
三年光阴,罗祖竟能默背《孙子兵法》,守备常拍着他的肩膀,赞道:“你这小子,是块将才的料!”
命运的转折,往往始于一场不经意的善意。
李某,原是罗祖同营的火头军,因偷卖军粮被除名。
罗祖念及旧情,将他带回了即墨老家。
谁知这李三竟是中山狼,见罗祖远赴西疆,便以“照顾嫂子”为名,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
罗妻初时还严词拒绝,怎奈长夜漫漫,寂寞难捱。
“罗大哥生死未卜、你我这是为罗家延续香火。”
李三花言巧语哄骗,半推半就间,便铸下了这桩孽缘。
那一日,罗祖因军务告一段落,得以返乡。
他满心欢喜地推开家门,却见堂屋的鞋架上,赫然摆着一双不属于他的皂靴。
他心中咯噔一下,那靴子他认得。
是去年托人带给李三的生日礼物,靴底还用红线绣着一个“李”字。
他僵立在堂屋中央,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比北疆的朔风更冷。
他一步步走向卧房,推开门,眼前的景象如一道惊雷,将他劈得外焦里嫩。
李三与罗妻衣衫不整,滚作一团,惊恐地抬起头。
罗祖的怒火“腾”地一下烧遍全身,他拔出腰间的佩刀,刀光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
二人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地求饶。
罗祖的刀悬在半空,微微颤抖。
他看着眼前这两个曾经最亲近的人,忽然觉得无比可笑。
他收刀入鞘,嘴角扯出一抹冰冷的弧度,声音嘶哑地说道:
“我罗祖原以为你是君子,如今看来,杀你反污我刀!
我把妻子、儿子、军籍都留给你,马匹兵器也在此处,我走了!”
说罢,大步离去,身后,一片死寂。
罗祖的不告而别,让乡邻们议论纷纷。
有人报了官。
官府闻讯赶来,李某虽如实招供了与罗妻的苟且之事,却无论如何,也解释不清罗祖的下落。
官府疑心他因奸情杀害了罗祖,将二人严刑拷打。
但任凭他们如何用刑,也找不到罗祖的尸首,更无真凭实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