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元年四月,应天的春意已浓,宫城内外的柳枝抽条,新绿满眼,可奉天殿内的气氛,却比深冬还要肃杀。朱棣身着明黄衮服,端坐于九龙金椅之上,目光如炬,扫过殿下文武百官,一道石破天惊的旨意,从他口中缓缓传出。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辽东告急,北元余孽寇边,连下三卫,内鬼作祟,军情危殆。兹命魏国公徐允恭,领京营三万步骑、北平都司五千重骑,总督辽东军政,节制辽东所有兵马;甘国公宋晟为副将,辅佐徐允恭料理军务。大军即刻开拔,抵达辽东后,着即缉拿自布政使以下所有有通敌嫌疑之人,严刑审讯,务必揪出内鬼,肃清奸佞!另,从翰林院、六部中择优选拔年轻力壮之新进官员,星夜赶赴辽东,接替所有有罪官员之职,稳定地方。钦此!”
此言一出,殿内一片哗然。徐允恭虽是中山王徐达长子、朱棣的亲大舅子,战功赫赫,忠诚可靠,可朱棣越过一众资历更深的王爵公侯,直接任命他总督辽东军政,这份信任与倚重,还是让百官始料未及。
“陛下,”一位一品文官出列躬身,“魏国公虽是将门虎子,却从未单独统领如此大军,更未曾主持过一方军政。辽东局势复杂,既有北元强敌,又有内鬼作祟,此事重大,还请陛下三思,另择贤能!”
“陛下,此举恐有不妥!”一名二品尚书出列躬身,语气带着几分谨慎的劝阻,“魏国公虽勇,然资历尚浅,辽东局势复杂,既有北元强敌,又有内鬼作祟,恐非他一人所能掌控。不如从诸公侯中遴选一位资深老将,前往辽东,方能稳操胜券。”
“是啊,陛下!”另一位老臣附和道,“祁阳王李文忠、东瓯王汤和、睢阳王冯胜,皆是身经百战的老将,经验丰富,由他们前往辽东,更能安抚军心,平定叛乱。”
朱棣缓缓抬手,示意众人安静,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诸位卿家所言,孤自然知晓。只是,三位王爷,年事已高,身体欠佳,孤不忍再让他们长途跋涉,征战沙场。徐允恭虽是年轻,却跟随中山王、祁阳王从军十余年,骁勇善战,沉稳可靠,更重要的是,他忠心耿耿,绝无二心。辽东局势危急,需得一位既能统兵作战,又能让孤完全信任之人前往,徐允恭,正是最佳人选。”
百官闻言,虽心中仍有疑虑,却也不敢再反驳——徐允恭不仅是开国功臣徐达的长子,更是皇后徐妙云的亲兄长,是皇帝的嫡亲舅子,这份关系,确实是旁人无法比拟的。
“朕意已决,无需多言!”朱棣打断他的话,语气坚定,“徐允恭跟随朕与中山王征战十余年,骁勇善战,沉稳干练,朕相信他能担此重任!”
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从翰林院、六部中择优选出二十名年轻力壮、品行端方的新进人士,随大军一同前往辽东,接替那些有罪官员的职位。这些人未经官场沾染,心思纯粹,忠于朝廷,定能肃清辽东的贪腐与通敌之风!”
百官见状,皆沉默不语。他们知道,朱棣心意已决,再劝也是徒劳。这位新帝行事,向来不按常理出牌,却总能精准地击中要害——提拔年轻官员接替辽东旧吏,既能打破当地的利益格局,又能培养忠于自己的力量,可谓一举两得。
当日午后,徐允恭身着铠甲,在午门外点齐兵马,准备出征。朱棣亲自前来送行,走到徐允恭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带着几分关切与叮嘱:“允恭啊,此去辽东,非同小可。你既要在战场上与北元铁骑搏杀,又要防范那些文官与勋贵旧部的暗箭伤人,切记凡事多听宋晟的意见,不可刚愎自用。”
徐允恭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道:“陛下放心,臣定当谨记陛下教诲,与甘国公同心协力,平定辽东叛乱,揪出内鬼,为战死的将士报仇!”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陛下,对于那些缉拿归案的嫌疑之人,该如何处置?”
朱棣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只吐出一个字:“杀!”
一字千钧,让周围的将领都忍不住心头一震。
“陛下,这……”徐允恭有些迟疑,“若是错杀了无辜之人,恐会引发民怨。”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朱棣语气冰冷,“辽东乃北疆重镇,绝不能留下任何隐患。凡是与北元有牵连、与内鬼有勾结者,一律斩立决,以儆效尤!”
他顿了顿,小声道:“你不必担心后方。泾国公陈亨、越隽侯俞通渊已率领五万大军驻守北平,严密监视北方勋贵与边军动向。只要他们有任何异动,北平的五万大军与你麾下的三万五千兵马前后夹击,朕就不信,八万大军还拿不下区区几个北元余孽与叛乱之徒!”
“臣遵旨!”徐允恭心中一凛,不再迟疑,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起身翻身上马。
“出发!”徐允恭拔出佩剑,高声喝道。
三万五千大军浩浩荡荡地开出应天城,旗帜飘扬,铠甲鲜明,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沉稳的声响,向着辽东方向疾驰而去。
朱棣站在午门之上,看着大军远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他知道,徐允恭此行,不仅是为了平定辽东叛乱,更是为了敲打那些心怀不轨的文官与勋贵。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朱棣的皇权,绝不容许任何人挑衅。
不出朱棣所料,第二天的朝议上,以韩国公李善长、翰林学士宋濂为首的文臣便联名反对,纷纷出列进谏。
“陛下,如今国库空虚,云南战事未平,又要派遣三万五千大军出征辽东,军费开支巨大,恐会加重百姓负担,还请陛下收回成命!”李善长躬身道,语气带着几分恳切。
“是啊,陛下!”宋濂也附和道,“辽东虽急,却也并非非大军出征不可。可先命辽东地方官员坚守待援,待云南战事平定、国库充盈后,再出兵讨伐不迟!”
其他文官也纷纷附和,要么说国库空虚、民力疲惫,要么说云南未稳、不宜双线作战。除了詹徽、暴昭等几位天子近臣沉默不语,其余文官要么明确反对,要么作壁上观,显然是想联合起来,逼迫朱棣放弃出兵辽东的计划。
朱棣坐在御座上,听着下方的议论声,脸色越来越沉,心中的怒火不断积聚,却强压着没有发作。他知道,这些文官表面上是为了国库、为了百姓,实则是担心他借平定辽东之机,进一步收拢兵权,强化皇权,危及他们的利益。
就在双方僵持之际,殿外突然传来内侍的高声禀报:“陛下,中山王徐达、祁阳王李文忠、东瓯王汤和、睢阳王冯胜四位王爷,带病上朝,求见陛下!”
“哦?”朱棣愣了一下,随即道,“宣他们进来!”
片刻后,徐达、李文忠、汤和、冯胜四人缓缓走进殿内。只见他们皆是面色苍白,黑眼圈极重,身形消瘦,脚步虚浮,俨然一副病入膏肓、将死之人的样子。显然,他们是强撑着病体前来上朝的。
百官见状,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这四位王爷都是洪武朝的开国元勋,如今虽已年迈,却依旧威望甚高。这四位王爷,都是开国元勋,身体一向还算硬朗,怎么突然病成了这副模样?
徐达四人走到丹陛之下,挣扎着想要跪下,却被朱棣连忙制止:“诸位身体不适,不必多礼,快快坐下说话。”
内侍连忙搬来四张椅子,让四人坐下。
徐达喘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封用红绸包裹的血书,双手举起:“陛下,臣等听闻辽东告急,北元余孽肆虐,内鬼作祟,心中焦急万分,夜不能寐。臣等虽年迈体衰,不能亲赴沙场,但恳请陛下御驾亲征,亲临辽东,犁庭扫穴,斩草除根,以安天下百姓之心!”
李文忠、汤和、冯胜三人也纷纷附和:“恳请陛下御驾亲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