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元年三月,贵阳城内春寒未消,平凉侯费聚的府邸却弥漫着一股焦躁暴戾的气息。庭院中,几株早樱刚抽出嫩芽,却被一阵剧烈的摔砸声惊得簌簌发抖。正厅内,费聚身着常服,腰间佩剑未解,面色铁青地站在满地狼藉之中,身前跪着的师爷头埋得极低,连大气都不敢喘。
“唐胜宗!陆仲亨!这两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费聚猛地一脚踹在身前的八仙桌上,桌上的茶杯、砚台应声落地,碎裂的瓷片溅起老高,“当年老子在漠北,带着三百精锐星夜驰援,救了他们两个的狗命!现在为了北平那点兵权,竟然背后捅老子刀子!”
他口中的“北平兵权”,便是朱棣抛出的诱饵——中山王等四位王爷“病重”,需从勋贵中遴选一人代领北平军务。这泼天的富贵,让原本结盟的延安侯唐胜宗、平凉侯费聚、吉安侯陆仲亨彻底撕破了脸,从歃血为盟的兄弟,变成了不死不休的仇敌。
跪在地上的李师爷,是费聚的首席幕僚,此刻正捧着一叠纸,声音颤抖地汇报:“侯爷,据底下人探报,唐侯和陆侯在京城散布谣言,说您在贵阳肆意妄为,打骂军士,克扣粮饷,光是空额就有三千之多;还说您走私军械,将朝廷的火炮、弓箭卖给土司;甚至倒卖战马、盐铁、茶叶等禁运物资,获利数百万两……”
“放屁!都是放屁!”费聚气得须发戟张,一把夺过李师爷手中的纸,撕得粉碎,“老子在贵阳镇守三年,哪次不是身先士卒?克扣粮饷?走私禁运?他们也不摸摸自己的良心,当年打集庆,是谁替他们挡了三箭?打太原,是谁率部攻破城门?现在竟然编排老子的罪名,真是瞎了他们的狗眼!”
“侯爷息怒。”李师爷声音平稳,试图安抚他的情绪,“这些谣言无非是说您肆意妄为,打骂军士,克扣粮饷,大吃空饷,还有走私军械、倒卖战马盐铁茶等物资……都是些无凭无据的污蔑之词,不必当真。”
“无凭无据?”费聚一把夺过那卷纸,狠狠摔在地上,用脚使劲碾踩着,“他们说的这些,哪一样不是往死里整老子?当年在北疆,要不是老子费子英带着人星夜驰援,他们早就被元人的骑兵一口吞下了!现在翅膀硬了,就敢出卖兄弟?既然他们不仁,就休怪老子不义!”
李师爷看着费聚一口一个“老子”,心中暗自腹诽:“得了吧您,什么德行我还不清楚?打骂军士是家常便饭,克扣粮饷更是公开的秘密,走私禁运的勾当您没少干。一个莽夫,偏偏爱附庸风雅,整天把自己的字‘子英’挂在嘴边,写的诗狗屁不通,还好意思到处炫耀。”
心里虽这么想,脸上却依旧是一脸严肃,恭敬地说道:“侯爷说得是,唐、陆二人确实太过绝情。只是,如今咱们面临的最大麻烦,不是这些谣言,而是已经没有可以推出去的替罪羊了。”
“什么意思?”费聚停下脚步,皱起眉头。
“那些原本跟着您的部下、官员,得知您为了表忠心,杀了不少自家亲戚和属地贪官后,都怕了。”李师爷缓缓道,“现在唐、陆二人一散布谣言,他们便纷纷转投他人麾下,有的去了唐胜宗那里,有的投靠了陆仲亨,还有的干脆辞官归隐,生怕被您当作替罪羊推出去。”
“一群白眼狼!”费聚气得再次大骂,转身一脚踹在旁边的花架上,花架应声倒地,上面摆放的一盆兰花摔得粉碎。他目光扫过书房,看到角落里摆放着一个宋代官窑瓷瓶,那是他昔年攻打集庆时,从知府府邸里抢来的宝贝,一直视若珍宝,此刻却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上前一把抱起瓷瓶,狠狠砸在地上。
“砰——”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宋代官窑瓷瓶瞬间化为一堆碎片,釉色莹润的瓷片散落在地上,反射着冰冷的光。费聚看着碎片,却丝毫没有心疼之意,反而觉得胸中的怒火发泄了些许。
“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费聚破口大骂,“老子当年给他们官做,给他们钱花,老子带他们吃香的喝辣的,现在不过是让他们担待一点,就翻脸不认人!现在竟然背叛老子!等着瞧,等老子拿到北平军务,看老子怎么收拾他们!早晚有一天,老子要把他们一个个都宰了!”
李师爷连忙劝道:“侯爷,现在不是发怒的时候。当务之急,是不能受制于唐侯和陆侯,必须反制于人,让陛下看到您的忠心和实力。”
“反制?怎么反制?”费聚烦躁地踱步,“所有能薅的羊毛都薅光了!老子的体己钱、府邸的古玩字画,甚至连小妾的首饰都拿去变卖,上交了三百万两赃银,现在府里都快揭不开锅了,哪里还有钱再去‘表忠心’?”
李师爷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压低声音道:“侯爷,您没有钱,不代表咱们治下的这帮土司官员没有钱啊。”
费聚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一亮,拍了拍大腿:“对啊!老子怎么把这帮土财主给忘了!”他在贵阳镇守多年,深知当地土司的富庶——这些土司占据着山林矿产,垄断着茶马贸易,府中金银珠宝堆积如山,比他这个侯爷还要富裕。
“这好办啊,这可是咱的老本行!”费聚脸上露出贪婪的笑容,“那帮土司一个个富得流油,又手握兵权,平日里在地方上作威作福,早就该死了!咱带兵灭了他们,他们的金银珠宝、良田美宅,不就都是咱的了?再者,老子是朝廷册封的侯爷,体察地方民情是职责所在。就说他们欺压百姓、贪污受贿,老子为百姓除害,得了钱粮,还能落下一个‘替民请命’的好名声,简直一举两得!”
说着,他就要起身召集将领,准备出兵。
“侯爷不可!”李师爷连忙出言阻止,语气急切。
费聚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咋滴?这主意是你出的,现在老子要去办,你又不让了?”
“侯爷,不是这个意思。”李师爷连忙解释,“您一口气把他们都杀了,固然能得到一笔横财,可这只是一锤子买卖。这些土司在地方上根基深厚,杀了他们,他们的部下很可能叛乱,到时候还要耗费兵力镇压,得不偿失。”
“那你是什么意思?”费聚皱起眉头。
“不如这样。”李师爷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咱们先派人搜集这些土司的把柄——比如他们欺压百姓、私藏兵器、勾结境外势力等罪证。然后您以侯爷的身份,带着兵威压境,让他们知道您已经掌握了他们的罪证。以您的威势,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他们定然会吓得魂飞魄散,到时候不用您动手,他们就会主动献上金银珠宝、良田美宅,求您饶他们一命。”
他顿了顿,继续道:“这样一来,您不仅能得到源源不断的孝敬,还能将这些土司牢牢控制在手中,让他们成为您的提款机。日后您无论是争夺北平军务,还是需要兵力支持,他们都能为您所用,这可比一锤子买卖划算多了。”
“那这些钱粮的来意,怎么向陛下解释?总不能说是天上掉下来的吧?”费聚还有些疑虑。
“这还不简单?”李师爷胸有成竹,“贵阳自古就是蛮夷之地,穷乡僻壤,土匪流寇横行。您就上奏陛下,说您在地方上体察民情,发现土匪作乱,危害百姓,于是出兵讨伐。至于土匪有多少、缴获了多少钱粮,还不是侯爷您一手操办?到时候就说这些钱粮都是从土匪窝中缴获的,既得了实惠,又能在陛
“哎呀!绝了!真是绝了!”费聚听得眉飞色舞,一把抓住李师爷的胳膊,哈哈大笑,“师爷呀,你可真是个狗头军师!不对,是神机妙算!要是没了你,老子还真想不出这么好的点子!”
李师爷的面色瞬间一僵——“狗头军师”这四个字,听着怎么都不像夸奖。可费聚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异样,还在那自言自语:“就这么办!明天老子就派人去搜集土司的把柄,不出一个月,老子要让那些土司乖乖把钱送上门来!到时候,唐胜宗、陆仲亨那两个狗东西,看老子怎么压过他们!”
费聚没注意到李师爷的异样,还在那自言自语:“就这么办!明天就派人去调查那些土司的底细,先从最富的那几个下手!等老子拿到足够的钱财,看唐胜宗和陆仲亨还怎么跟老子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