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爷子呆呆地看着那碟椒盐,又看了看那只鸡,眼神里先是茫然,随后是震撼,最后是彻骨的惊骇。
抢戏!
对啊!
他怎么从来没想过!
他们一辈子都在琢磨,怎么让椒盐更麻,更香,更能抓住食客的味蕾。
却从来没想过,这对于一只已经足够完美的葫芦鸡来说,是不是一种味觉上的“暴力”和“亵渎”?
“那……那应该用什么?”刘一手声音干涩地问,他感觉自己几十年的世界观正在崩塌,然后重塑。
陈元笑了笑。
“最好的蘸料,不是为了增加味道,而是为了‘唤醒’味道,和‘消解’口感。”
“这道菜,最大的特点是外皮酥脆油润,吃多了,难免会腻。”
“所以,我们需要一种东西,来中和这种油腻感,同时又能用一种全新的味觉维度,去激发鸡肉更深层次的鲜美。”
他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比如,用陈醋和蜂蜜调和,再点上几滴桂花酱,做成酸甜口的‘桂花醋汁’。”
“或者,用新鲜的山楂,熬成略带果酸的‘山楂薄芡’。”
“酸,解腻。”
“甜,提鲜。”
“当酥脆的鸡皮,裹上这层酸甜的薄汁,入口的瞬间,油脂的丰腴被果酸中和,鸡肉的鲜美被清甜激发。那才是真正的,相得益彰,境界全开。”
“嘶——”
不知是谁,倒抽了一口凉气。
在场的所有人,脑海里都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那个画面。
金黄酥脆的鸡肉,蘸着一层晶莹剔透,飘着几点碎桂花的醋汁……
那味道……
光是想一想,就让人口舌生津,几欲疯狂!
“我……我错了……我错得离谱……”
白老爷子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桌上,他整个人重重地坐回椅子上,满脸的失魂落魄,又带着一种大彻大悟后的狂喜。
“我钻研了一辈子手艺,却忘了味道的根本是‘和谐’二字!陈老师,您今天……又给我上了一课!”
这顿饭,后面又上了几道陕西顶级名菜。
但老师傅们已经没心思吃了。
他们一个个像最虔诚的学徒,围在陈元身边,小心翼翼地提出自己在烹饪中遇到的各种死结,从刀工到火候,从调味到选材。
而陈元,也是来者不拒,往往三言两语,就能切中要害,给出让他们茅塞顿开的答案。
一顿顶级的接风宴,硬生生变成了一场国宴级别的烹饪研修班。
直到深夜,众人才意犹未尽地散去。
丁晓曼和江语希已经困得睁不开眼,小李更是把手机揣在怀里,仿佛那里面装着的是传国玉玺。
走到小院门口,白老爷子拉住了正要上车的陈元。
他没再提拜师的事,脸上的狂热收敛了许多,换上了一种老友般的郑重。
“陈老师,我知道您这次来西安,是为探寻真正的美食。”
陈元点了点头。
“那正好。”白老爷子的眼睛里,闪动着老顽童般的光芒。
“我有个几十年的老对头,姓耿,人送外号‘耿脾气’。他在城南开了家小馆子,就做几样家常炒菜,可那脾气,比他灶膛里的火还冲。”
“他总说,我做的都是些花里胡哨,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只有他的炒勺,才是西安真正的第一。”
老爷子嘿嘿一笑,露出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您明天,要不去他那儿尝尝?”
“我倒想看看,您这位真正的宗师,对他那所谓的‘西安第一炒勺’,是个什么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