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一郎蹲在樟树下,指尖刚触到松针堆里的保安帽,突然觉出掌心发僵——不是冷,是股黏腻的凉,像沾了泡在水里的湿泥,顺着指缝往手腕爬。他猛地缩手,帽檐下竟飘出缕黑丝,不是松针的灰,是泛着腥气的发丝,丝尾缠在帽檐的锈扣上,拽得帽子往樟树根里陷,陷进去的地方,土粒“簌簌”往下掉,露出点深褐的布角,像被埋了许久的旧衣。
“别碰帽。”沈砚的声音突然发紧,攥着藤编小灯的手汗湿了灯架——灯芯的暖光竟颤了颤,往樟树根的方向偏,光里映出些细碎的影,不是青藤的叶影,是密密麻麻的指影,贴在土面下,指节蜷着,像在抓着什么往上爬。他刚要提醒山本往后退,裤脚突然又被拽住,这次不是细藤,是股沉劲,像有人在土下攥着他的裤管,拽得他往前趔趄,鞋尖蹭到保安帽时,帽檐下的黑丝突然炸开来,缠上他的脚踝,丝上的腥气呛得他喉咙发紧,竟闻出点腐味——和《山村老尸》里楚人美浸身的潭水味一模一样。
“是……是水的劲!”山本一郎爬着往后退,后背撞在樟树干上,树身竟传来“咚咚”的闷响,像有东西在树里撞,撞得藤叶往下掉,叶上的暖光掉在地上,碎成星点,被土面下的指影一抓就灭。他突然想起沈砚说过的香港老片,头皮瞬间麻了:“那片子里……楚人美就是靠水缠人!水沾着谁,谁就会看见她,最后自己害自己……这樟树下的土,是不是渗了旧院区的水?”
沈砚刚要挣开脚踝的黑丝,就觉出脚下的土在软——不是普通的湿软,是往下陷的黏,像踩进了烂泥塘,陷到脚踝时,土面突然冒出来点泡,泡破后飘出的腥气更浓,竟混着消毒水的味。他低头看,黑丝缠着的地方,裤脚竟慢慢变湿,不是汗,是土下渗出来的水,水色发褐,顺着裤管往上爬,爬过膝盖时,他突然看见水里映出张脸——不是自己的,是张泡得发白的脸,头发披散着,额角淌着水,眼窝陷得深,正对着他笑,嘴角裂到耳根,露出点黑黄的牙。
“别看水!”山本一郎嘶吼着扔过去片青藤叶,叶刚碰到沈砚裤脚的水,就“滋啦”冒白烟,水色瞬间变深,像掺了墨,映出的脸突然变了形,嘴角的裂口里掉出根藤丝,丝尾缠着块碎布——是护工服的粉色,和李婶的一模一样。沈砚猛地闭眼,可脑子里全是那张脸,耳边竟响起女人的哭声,不是李婶的闷哭,是尖细的哭,像指甲刮过玻璃,哭着喊:“救我……藤勒得紧……水凉……”
土下的陷劲突然变猛,沈砚的小腿已经陷进去,黏泥裹着他的腿,像无数只手在抓,抓得他发疼。他想摸藤编小灯,可手刚抬起来,就觉出掌心黏腻——不知何时,手上也沾了那褐水,水里竟飘着根细发,发尾缠着点肉屑,腥气钻进鼻孔,他突然想起《山村老尸》里的桥段:楚人美杀的人,身上都会沾着她的头发,沾着就甩不掉。
“沈砚!抓影架!”山本一郎爬过来,把藤编影架往他手里塞,影架刚碰到沈砚的手,架上的青藤纹突然亮了,亮得刺眼,土下的陷劲顿了顿,黏泥里竟冒出来些细藤,不是之前的青藤,是泛黑的枯藤,藤尖扎着碎布片,有护工服的粉,有病号服的蓝,还有件白大褂的布,布角绣着个“川”字——是川田医生的。
沈砚攥紧影架,暖光顺着影架往下照,照到陷着的腿时,黏泥里的枯藤突然往回缩,缩得急,像在害怕。可刚缩回去,土面突然裂开道缝,缝里冒出来股更浓的腥水,水里飘着个影——是个穿白大褂的女人影,头发湿淋淋的,手里攥着根藤,藤尖缠着个孩子的影,孩子影穿小病号服,正往沈砚的方向伸着手,嘴张着像在喊,可没声音,只有眼泪往下掉,掉在腥水里,激起的泡里竟映出旧院区的画面:着火那天,这个女人抱着孩子往楼下跑,到楼梯口时被藤缠住脚,孩子从她怀里掉下去,滚进了积水的走廊,她想抓,却被藤勒住脖子,最后掉进了走廊的积水里,水慢慢漫过她的头,藤缠得她睁着眼,看着孩子被水卷走……
“是……是儿科的刘医生!”山本一郎的声音抖得像筛糠,他记起老陈说过的事,三年前旧院区着火时,儿科有个刘医生,抱着发烧的孩子想跑,最后没出来,消防队在走廊的积水里找着她们的尸体,两人缠在一块儿,身上全是藤。他突然觉出后背发凉,不是风,是股水劲,顺着樟树干往他身上爬,爬过脖颈时,他猛地回头——树干上竟爬满了褐水,水里映着无数张脸,有刘医生的,有小浩的,还有些不认识的脸,全在对着他笑,嘴角裂得怪,眼窝里淌着水。
沈砚的腿已经陷到大腿,黏泥里的腥水漫到他的腰,水里的影越来越多,全往他身边凑,凑得近了,他才看清,每个影的脖子上都缠着藤,藤尖扎进影心,影脸上的水顺着往下滴,滴在黏泥里,激起的泡里全是“救救我”的口型。他突然觉出心口发闷,像被水呛着,耳边的哭声更响,混着藤勒紧喉咙的“咯吱”声,还有水漫过口鼻的“咕噜”声——这些声不是幻听,是影们的记忆,全顺着褐水钻进他的脑子里。
“别听!别想!”山本一郎抓着青藤叶往沈砚身上拍,叶碰着褐水就冒烟,可水太多,拍灭了又冒,他突然看见沈砚的脸——沈砚的眼窝竟慢慢陷下去,脸色变得和水里映出的脸一样白,嘴角也开始往两边裂,裂得慢,却看得他头皮发麻。他想起《山村老尸》里的人,都是先看见楚人美,再变得疯疯癫癫,最后自己杀了自己,沈砚现在的样子,和那些人一模一样!
沈砚的手突然松了,藤编影架掉在黏泥里,架上的青藤纹瞬间暗了,土下的陷劲又猛了,这次直接陷到他的腰腹。他看着水里的影,突然笑了,笑得和那些影一样怪,嘴角裂到耳根,他伸手往水里抓,像要抓那些影,抓的时候,指甲竟慢慢变长,变尖,泛着白,像水里那张脸的指甲。
“沈砚!你醒醒!”山本一郎扑过去抱住他的胳膊,刚碰到就觉出刺骨的凉——沈砚的胳膊竟和水里的影一样凉,凉得像冰。他突然想起老陈解枯藤时说的话:“藤要顺劲养,魂也要顺劲走”,可现在这些影,不是被藤绑着,是被水缠着,这水是她们死时的积水,积着她们的恨和慌,像《山村老尸》里的潭水,沾着就甩不掉,缠着就往死里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