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一种被烧灼到极致、仿佛连骨髓都要沸腾的冰冷,包裹着林不凡沉沦的意识。不是矿洞的阴寒,也不是石化蔓延的死寂,而是**冰火交织、撕裂灵魂**的极致痛楚。
他的身体在翻滚、下沉。四周是粘稠、厚重、散发着刺鼻硫磺恶臭的赤红熔岩。恐怖的高温足以瞬间气化精铁,却在接触到林不凡身体的刹那,被一层极其微弱、却顽强闪烁的**灰白光芒**所阻隔。
这层光芒源自他眉心那道灼痛欲裂的灰白印记,以及他仅存的左手紧握着的——那几块棱角锋利的暗金色晶石碎片!
碎片散发着微弱的暖意,与灰白印记的力量形成一种奇异的共鸣,共同构筑起一层薄如蝉翼的护盾,勉强抵御着熔岩的吞噬。但代价是巨大的!林不凡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投入锻炉的生铁,每一寸肌肤都在尖叫,识海被撕裂般的剧痛和灼热反复蹂躏!脖颈处被强行冻结的石化纹路传来阵阵刺痛,深青色的石纹在熔岩高温的刺激下蠢蠢欲动!
更可怕的是,他的身体正在被熔岩恐怖的挤压力和高温不断破坏!皮肤焦黑碳化,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断臂处的伤口再次崩裂,暗红的血液刚渗出就被瞬间蒸发!每一次细微的挣扎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意识在昏迷与清醒的边缘反复沉沦。
“柱子…石坚叔…狗剩哥…”破碎的意念在灼热的识海中沉浮,如同溺水者抓住的稻草。那些逝去的面孔,那些沉甸甸的托付,是支撑他在这地狱熔河中保持一丝清明的唯一力量。
他不能死在这里!星辰核心的碎片不能丢!老瘸子用命换来的路…不能白费!
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他仅存的、还能微微活动的左手,死死攥着那几块滚烫的晶石碎片,如同攥着最后的希望。碎片边缘锋利的棱角深深刺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反而让他昏沉的意识清醒了一瞬。
借着这一瞬的清明,林不凡艰难地调动起被剧痛撕扯得支离破碎的神念,尝试着去感应——感应熔岩流动的方向!
熔岩并非死水,它在奔涌,在流淌!如同一条狂暴的赤色巨龙,在地底深处咆哮穿行!如果能找到流向相对平缓的支流,或者…靠近岩壁的区域…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透过粘稠赤红和护盾散发的灰白微光,试图分辨方向。但视野所及,只有无尽的、翻滚着气泡和黑色矿渣的熔金地狱!巨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护盾的光芒在恐怖的高温下剧烈闪烁,明灭不定!
噗!
护盾一角猛地向内凹陷!一丝粘稠的赤红熔岩如同毒蛇般穿透进来,狠狠灼烧在林不凡焦黑的左腿上!
“呃啊——!”难以想象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林不凡的身体猛地弓起,如同被投入沸水的虾米!意识瞬间被剧痛吞噬!攥着晶石碎片的左手剧烈颤抖,几乎要松开!
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瞬间——
嗡!
眉心那道灰白印记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一股冰冷死寂的法则之力如同决堤的冰河,瞬间注入那几块暗金碎片!碎片受到刺激,核心处那微弱的暗金暖意也骤然炽盛!
嗤——!!!
灰白与暗金的光芒在林不凡周身剧烈交织、碰撞!一股沛然莫御的排斥力猛地爆发开来!那丝穿透护盾的熔岩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屏障,瞬间被逼退、消融!凹陷的护盾被强行修复、加固!
林不凡被这股爆发的力量震得气血翻涌,再次喷出一口带着内脏碎片的黑血,意识却因为这剧烈的刺激,反而从剧痛的深渊中被强行拉了回来!
他大口喘息着,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肺叶的痛楚。冷汗刚渗出就被蒸发。他死死盯着左手紧握的碎片,看着那交织闪烁的灰白与暗金光芒,心中闪过一丝明悟——寂灭法则与星辰余烬!这两种看似对立的力量,在绝境中竟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共同抵御着外界的毁灭!
一丝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的……**牵引感**……顺着熔岩流动的方向,若有若无地从碎片深处传来!仿佛在遥远的熔河尽头,有什么东西在呼应着这星辰的余烬!
是生路?还是更大的陷阱?
林不凡不知道。但他知道,必须抓住这丝牵引!这是熔河地狱中唯一的灯塔!
他不再犹豫,用尽残存的力量,仅存的左手死死攥紧碎片,将身体尽可能蜷缩,减少阻力,任由狂暴的熔岩洪流裹挟着他,朝着那丝微弱牵引传来的方向——**随波逐流,沉浮而去**!
……
黑砂城,城主府,黑石塔楼顶层。
空气凝重得如同铅块。巨大的黑曜石会议长桌旁,只坐了寥寥数人,却代表着黑砂城最顶端的权力与武力。
主位之上,端坐着一个身形异常魁梧、如同铁塔般的巨汉。他并未穿戴甲胄,只着一身玄黑色绣着暗金矿纹的锦袍,虬结的肌肉将锦袍撑得鼓胀。一张方阔的脸膛如同刀劈斧凿,布满了风霜和矿尘的痕迹,浓密的眉毛下,一双虎目开阖间精光四射,不怒自威。正是黑砂城主——**石敢当**!
此刻,石敢当浓眉紧锁,粗大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坚硬的黑曜石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他的目光扫过下方垂手肃立的三人,带着审视和压抑的怒火。
左手边,是一个穿着墨绿色长衫、面白无须的中年文士(师爷墨文)。他手中捧着一卷散发着微弱灵光的玉简,眉头紧锁,似乎在快速推演着什么。
右手边,则是一个身披暗沉鳞甲、气息冷冽如冰的青年将领(黑鳞卫统领冷锋)。他腰悬一柄无鞘的黑色直刀,刀身隐有血色纹路流转,眼神锐利如鹰隼,正沉声汇报:
“……城主,矿坑深处异动已基本探明。伏渊教廷灰袍使者一名,确认陨落于葬兵谷外围地火坊废墟。其尸身被某种强大死寂力量侵蚀,残留能量波动与近期爆发的‘黑鳞病’源头高度吻合。”
“另,矿坑深处发现巨大能量爆发点,空间残留强烈寂灭法则波动及……疑似超越化神期的恐怖威压残余。现场有剧烈战斗痕迹,一处星辰石像彻底崩毁,核心……失踪。”冷锋的声音平稳无波,却字字如锤,敲在众人心头。
“星辰石像?”石敢当敲击桌面的手指猛地一顿,虎目精光暴涨,声如闷雷,“葬兵谷锁链的守护节点?核心失踪?!”
“是。”冷锋点头,“现场残留空间波动极其混乱,似有强行撕裂空间通道的痕迹,但无法追踪去向。此外,矿坑深处地火熔岩暗河被异常引动,爆发喷涌,造成大面积坍塌,我部损失精锐三人,重伤七人,才勉强探明核心区域。”
“废物!”石敢当猛地一拍桌子!坚硬的黑曜石桌面竟被拍出一个清晰的掌印裂痕!他虎目含煞,扫过冷锋,“超越化神期的威压?伏渊教廷的狗崽子什么时候能引来这种存在了?还有那寂灭法则…黑鳞病…星辰核心失踪…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发生在老子眼皮子底下!黑鳞卫是干什么吃的?!”
冷锋单膝跪地,头颅低垂:“属下失职!甘受责罚!但此次异变能量层级远超预估,非战之罪!伏渊教廷所图,恐怕远不止一个矿坑!”
“城主息怒。”师爷墨文适时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力量,“冷统领所言非虚。据玉简推演及现场残留气息分析,降临的恐怖存在,其位格…极可能涉及‘兵祸之主’的部分意志投影!而那寂灭法则…与‘守墓一脉’的传承有关!”
“守墓一脉?”石敢当瞳孔微缩,“那群早就死绝了的家伙,还有传人?”
“目前尚不确定是传人,还是…其遗留的器物被意外引动。”墨文将玉简呈上,“但星辰核心失踪,意味着葬兵谷一处关键节点守护失效!那具石棺的封印…恐怕已经松动!这才是当务之急!”
石敢当接过玉简,庞大的神念瞬间扫过,脸色越发阴沉。玉简内残留的气息推演图景,那只遮天蔽日的石甲巨掌虚影,让他这等修为也感到一阵心悸。
“兵祸之主…守墓一脉…”石敢当低声咀嚼着这两个名字,眼中寒光闪烁,“好!好得很!都当老子黑砂城是筛子不成?”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冷锋,“那个‘灾源’呢?秃鹫抓住的那个小崽子?”
“已查明,‘灾源’名为二娃,原为葬兵谷外围矿奴。身中伏渊邪力侵蚀,引发‘黑鳞病’异变。现被‘秃鹫’组织捕获,关押于西区废弃矿仓。但…”冷锋声音微顿,“据最新线报,秃鹫巢穴已爆发大规模恐慌,看守感染黑鳞病,其余成员溃散。目标…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石敢当的怒火再次被点燃,“废物!一群废物!连个半死的孩子都看不住?!”
就在这时——
笃!笃!笃!
不急不缓的敲门声响起,打破了室内凝重的气氛。
“进来。”石敢当强压怒火。
一名黑鳞卫推门而入,单膝跪地:“禀城主!府外有一自称‘玄机’的邋遢老道求见!他说…他有城主此刻最想知道的消息——关于‘灾源’下落,以及…星辰余烬的去向!”
“玄机?”石敢当浓眉一挑,与师爷墨文交换了一个眼神。墨文微微点头,低声道:“此人来历神秘,近日在城中多有活动,似与此次异变有千丝万缕联系。”
“哼!装神弄鬼!”石敢当冷哼一声,眼中却闪过一丝精光,“让他进来!老子倒要看看,他能吐出什么象牙!”
……
西区,污水巷深处,孙婆的窝棚。
窝棚低矮、潮湿,弥漫着一股混合着霉味、药味和老人味的浑浊气息。一盏豆大的油灯在角落里摇曳,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
孙婆佝偻着身子,坐在一张吱呀作响的破木凳上,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颤抖着,用一块还算干净的破布,蘸着瓦罐里浑浊的温水,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床上一个瘦小身影的脸颊和手臂。
是二娃。
他依旧昏迷着,但身上那些狰狞的禁灵石锁已经消失不见。断臂处的灰黑色硬痂还在,搏动却似乎平缓了一些,逸散出的灰黑色死气也变得稀薄了许多。最惊人的变化是,他皮肤上那些疯狂蔓延的暗灰色鳞片——**竟然消退了大半**!只剩下脸颊、脖颈和手臂外侧还残留着一些稀疏的斑驳印记,颜色也黯淡了许多,不再有那种金属般的冰冷光泽。
他身下垫着孙婆唯一一床还算厚实的破棉被,气息虽然依旧微弱,却平稳了许多,不再有那种濒死的抽搐。窝棚内那令人心悸的死寂气息也淡了,虽然依旧阴冷,却不再有那种抽吸生机的恐怖感。
“造孽啊…这么小的娃儿…”孙婆一边擦拭,一边低声啜泣,浑浊的老泪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滚落,“那些天杀的…怎么下得去手…”她指的是二娃断臂处狰狞的伤口和身上被镣铐刺破的皮肉。
窝棚破旧的布帘被掀开一条缝,王二探进半个脑袋,脸上带着后怕和担忧:“孙婆…他…他真没事了?那鳞片…真退了?”
“退了…退了…”孙婆抹着眼泪,指着二娃手臂上消退的鳞片痕迹,“多亏了那位…那位老神仙啊…”
她的思绪回到不久前那个混乱的夜晚。
当秃鹫的人如同豺狼般冲进污水巷抓走二娃,当那恐怖的意志再次扫过全城引发地震,当整个污水巷都陷入末日般的恐慌时…那个穿着破旧灰布道袍、佝偻着腰的老道士,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她家门口。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昏迷的二娃轻轻放在她门前的石阶上。那时的二娃,浑身死气弥漫,鳞片覆体,如同一个来自地狱的小怪物。孙婆吓得几乎要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