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腥臭的空气如同粘稠的泥沼,死死糊在狗剩的口鼻上。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浓重铁锈和腐烂苔藓的味道,灼烧着早已干裂出血的喉咙。肩上林不凡的身体像一块不断下沉的冰坨,每一次颠簸都让他左臂那两道诅咒纹路散发出更刺骨的阴寒,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狗剩单薄身躯里最后的热气。断腿处早已麻木得失去了知觉,只剩下每一次落地时,从髋骨深处传来的、令人牙酸的钝痛和骨骼摩擦的异响,仿佛那截腿骨随时会彻底碎裂开来。
他不敢回头。身后那沉闷的“哗啦”声,如同催命的鼓点,越来越近!浓重的、带着腐烂腥甜和贪婪恶念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潮水,汹涌地拍打着他的后背,让他汗毛倒竖,头皮阵阵发麻。血苔巨傀!那由暗红秽血和发光苔藓构成的恐怖存在,正顺着粘稠的河流,朝着他们亡命奔逃的方向——**紧追不舍**!
“狗剩哥…它…它好快…”怀里的二娃声音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小小的身体因为恐惧而僵硬。他那只残留着灼痕的手腕紧紧缩在袖子里,纯净的大眼睛死死盯着前方幽蓝苔光笼罩的、深不见底的矿道,瞳孔深处除了恐惧,还有一丝因血脉共鸣而产生的、对后方恐怖存在的**本能惊悸**。
“别看!抱紧!”狗剩从牙缝里挤出嘶哑的命令,几乎是用意志驱动着那条麻木的断腿,拼命向前踉跄。手中的兵骨青莲镐疯狂震颤,镐尖如同燃烧的指针,死死指向矿道深处一个急弯的方向,传递出的意念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和警告:**转弯!快!**
急弯就在眼前!狗剩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扭身拐了进去!
就在拐过弯角的瞬间——
嗡!!!
一股无形的、冰冷粘腻的精神冲击,如同无数根细小的冰针,毫无征兆地狠狠扎入狗剩的脑海!
“呃!”狗剩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眼前瞬间天旋地转!并非来自后方的巨傀,而是…来自他怀中!
是那几簇被他小心翼翼塞在怀里、散发着微弱幽绿光芒的**荧光苔藓**!
之前为了照明和定位采集的苔藓,此刻在极度疲惫、心神剧烈震荡下,其蕴含的微弱**致幻孢子**,如同找到了突破口,瞬间突破了狗剩薄弱的意志防线!
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碎裂!
不再是冰冷的矿道和幽蓝的苔光。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噩梦开始的地方——黑铁矿脉深处!头顶是摇摇欲坠、不断簌簌落下的矿渣!脚下是冰冷刺骨、没过脚踝的污水!耳边是监工修士鞭子破空的尖啸和同伴们压抑痛苦的呻吟!塌方!是塌方!巨大的黑影带着死亡的轰鸣当头压下!他想跑,想喊,想推开身边那个熟悉的身影——是柱子哥!柱子哥正用他那宽厚的肩膀死死顶住一块坠落的巨石,朝着他嘶吼:“狗剩!带二娃跑——!!!”
“柱子哥——!!!”狗剩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号,完全忘记了肩上的林不凡和怀里的二娃,仅存的手臂疯狂地向前抓去,想要抓住柱子哥那正在被巨石吞没的身影!脚下踉跄,断腿剧痛传来,却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绝望!巨大的、如同矿洞塌陷般的绝望瞬间将他吞没!他仿佛又变成了那个在矿难中无助等死的矿奴,只能眼睁睁看着黑暗将自己吞噬…
“狗剩哥!醒醒!那是假的!假的!”一个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的童音,如同清冽的泉水,猛地刺穿了狗剩脑海中混乱恐怖的幻象!是二娃!
二娃纯净的哭声和焦急的摇晃,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狠狠撞在狗剩被幻境占据的识海上!怀里的荧光苔藓散发的微弱绿光,在二娃纯净气息的笼罩下,如同遇到了克星,瞬间黯淡下去!那冰冷的致幻感潮水般退去!
狗剩浑身猛地一激灵,如同从冰水中捞出!眼前的矿难幻象如同破碎的镜面般消失,冰冷的矿道、幽蓝的苔光、肩上的沉重、怀里的温热…现实的感觉瞬间回归!他惊魂未定地低头,正对上二娃那双纯净的大眼睛,里面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却也有一丝超越年龄的坚定。
“柱子叔…不在…这里…”二娃带着哭腔,小手紧紧抓着狗剩的衣襟,“后面…坏东西…来了…”
狗剩瞬间回神!巨大的羞愧和后怕如同鞭子抽打着他!他差点害死所有人!他猛地转头看向身后——
轰隆隆——!!!
粘稠的暗红河水如同沸腾!那个庞大的、由蠕动血苔和发光苔藓构成的巨傀,已经从急弯处挤了过来!它那没有固定形态的庞大身躯几乎塞满了整个矿道,无数粘稠的暗红触手从“身体”表面探出,疯狂地拍打着两侧的岩壁,碎石簌簌落下!两点如同巨大灯笼般的、由纯粹怨念凝聚的暗红光点,在它模糊的“头部”位置亮起,死死锁定了狗剩三人!一股冰冷、贪婪、带着吞噬一切生机的恐怖意念,如同实质的巨网,当头罩下!
距离,不足十丈!
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跑——!!!”狗剩发出绝望的嘶吼,所有的潜能瞬间爆发!他不再顾及断腿的剧痛,用尽全身力气,拄着疯狂震颤的兵骨青莲镐,朝着矿镐指引的方向——矿道前方一处被厚重幽蓝苔藓覆盖的岩壁凹陷处——**亡命冲刺**!
兵骨青莲镐的意念几乎在燃烧:**那里!入口!**
凹陷越来越近!岩壁上的幽蓝苔藓厚得如同地毯,散发着浓烈的腐朽气息。根本看不到什么入口!
“吼——!!!”身后的血苔巨傀发出一声沉闷的、如同地底闷雷般的咆哮,数条粗大的暗红触手撕裂空气,带着粘稠的恶风,如同巨蟒般朝着落在最后的二娃狠狠卷来!
“二娃!”狗剩目眦欲裂!他猛地转身,想将二娃护在身后!但距离太近,触手太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二娃看着那遮天蔽日卷来的恐怖触手,纯净的大眼睛里,巨大的恐惧瞬间被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如同火山爆发般的**悲伤与愤怒**所取代!他那只残留灼痕的手腕猛地爆发出**刺目的红光**!并非血苔的污秽暗红,而是一种纯净的、带着灼热生命气息的赤红!
“坏东西——!不许伤害狗剩哥——!!!”二娃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与他稚嫩嗓音完全不符的、带着奇异穿透力的尖啸!
嗡——!!!
随着这声尖啸,整个矿道仿佛都震动了一下!岩壁两侧那些原本只是散发着冰冷幽光的苔藓,在二娃手腕红光的照耀下,内部竟有无数的、极其细微的——**银白色光点**——瞬间亮起!如同沉睡的星辰被唤醒!
更惊人的是,那些从厚厚苔藓下探出的、由灰色雾气凝聚而成的、原本只是无声矗立或缓缓移动的**矿魂残念**!此刻,在二娃纯净血脉和巨大悲愤的引动下,它们头部那两点幽蓝的光芒瞬间变成了——**炽热的银白色**!
数十道、上百道矿魂残念,如同被点燃的火炬,无声地发出尖锐到几乎撕裂灵魂的——**悲鸣**!这悲鸣并非攻击,而是凝聚成一股庞大、混乱、却带着纯粹守护意志的——**精神风暴**!狠狠撞向那几条卷向二娃的暗红触手!
嗤嗤嗤嗤——!!!
如同滚油泼雪!暗红触手在精神风暴的冲击下发出刺耳的消融声!表面的粘稠液体和发光苔藓瞬间变得黯淡、剥落!那两点怨念凝聚的暗红光点也剧烈地闪烁起来!血苔巨傀前冲的势头猛地一滞,发出一声吃痛的、充满混乱与暴怒的咆哮!
就是现在!
狗剩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一把将二娃拽进怀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那片被幽蓝苔藓覆盖的岩壁凹陷——**合身撞去**!
噗——!
没有想象中的坚硬碰撞!那看似厚重的苔藓层,在兵骨青莲镐镐尖触碰到岩壁的瞬间,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一股强大的吸力传来!狗剩只觉得眼前一花,身体一轻,连同肩上的林不凡和怀里的二娃,瞬间被吸入了苔藓之后!
粘稠的黑暗包裹了他们,只有兵骨青莲镐疤痕处那点微弱的暗金光芒,如同风中的烛火,顽强地亮着,指引着方向。身后,血苔巨傀暴怒的咆哮和触手疯狂拍打岩壁的声音被迅速隔绝、拉远,最终消失不见,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三人粗重压抑的喘息。
短暂的黑暗之后,眼前豁然开朗。
狗剩拄着矿镐,单膝跪地,剧烈地喘息着,汗水如同小溪般从额头滚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他顾不上打量四周,第一时间看向怀里的二娃。
二娃小脸煞白,手腕上那圈赤红的光芒已经褪去,只留下灼痕似乎更加鲜艳了一些。他大眼睛里充满了疲惫和后怕,身体还在微微发抖。“狗剩哥…我…我没事…”他小声地说,声音虚弱。
狗剩又连忙看向滚落在一旁的林不凡。依旧昏迷,脸色惨白得吓人,但胸口沉寂碎片的位置,那丝微弱的温热感似乎…更**清晰**了一点?如同冰层下顽强燃烧的微弱火种。狗剩心头稍定,这才有精力看向他们所在的地方。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天然形成的石窟。空气比外面更加阴冷干燥,那股浓重的铁锈腥气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沉淀了亿万年的——**沉重与死寂**。
石窟的中央,矗立着一块巨大无比、几乎顶到洞顶的——**黑色石碑**!
石碑通体黝黑,材质非金非石,表面布满了岁月侵蚀的痕迹和纵横交错的裂缝。但最引人注目的,是石碑正面,铭刻着无数密密麻麻、复杂玄奥到令人头晕目眩的——**暗金色纹路**!这些纹路并非静止,而是在缓缓地流淌、变幻,如同活着的脉络,散发着微弱却沉重古朴的光芒,将整个石窟映照得一片朦胧暗金。
兵骨青莲镐在狗剩手中疯狂地震颤着,镐尖死死指向那块巨大的黑色石碑!传递出的意念如同沸腾的岩浆:**就是它!开天道痕!激活它!**
狗剩挣扎着站起,拖着麻木的断腿,一步步走向那巨大的黑色石碑。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那股沉重的压迫感,仿佛面对的是一座即将倾倒的太古神山。石碑散发出的暗金光芒并不温暖,反而带着一种冰冷的、开凿天地的肃杀意志。
他停在石碑前,仰望着那些流淌的暗金纹路。看不懂,完全看不懂。那些纹路在他眼中如同天书,充满了难以理解的奥秘和令人心悸的力量。
“激活…怎么激活?”狗剩茫然地喃喃自语。他只是一个矿工,一个断了一条腿、背着濒死同伴、抱着个孩子的矿工。他不懂什么道痕,更不懂什么仙法。他只有手中这把镐,和一股绝不能死在这里的执念。
“狗剩哥…那…那上面…有…有镐…”二娃虚弱的声音响起,他指着石碑下方靠近基座的位置。
狗剩顺着二娃的手指看去。只见在那些复杂流淌的暗金纹路下方,靠近石碑底部的地方,有一个相对独立的、深深凹陷下去的——**印记**!
那印记的形状,赫然是一柄——**矿镐**!
镐尖向下,深深插入石碑基座!镐柄向上,线条古朴而苍劲!其形态,竟与狗剩手中紧握的兵骨青莲镐,以及矿车上那个刻痕图案——**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