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的是，那几个前来犒军的百姓在回去的路上，恰好遇到了出城巡视的杨帆（他们通过画像认得）。那位领头的老者，在同伴的鼓励下，鼓起勇气，走到了杨帆面前，再次深深行礼。
“您……您就是杨公吧？”老者的声音带着激动和一丝拘谨。
杨帆停下脚步，温和地看着他：“老人家，是我。你们送来的东西，前线将士已经收到了，我代他们谢谢你，谢谢乡亲们。”
老者连连摆手：“不敢当，不敢当！杨公，俺们……俺们就是些乡下人，不会说话。”他抬起头，浑浊却清亮的眼睛望着杨帆，用一种最朴素、却最撼动人心的语言说道：
“俺们不懂那些个王侯将相的大道理，也分不清谁是真龙天子。俺们就知道，以前韩当在的时候，俺们得像牲口一样交粮，娃娃说不定哪天就被抓走没了踪影。黑虎军来了，也一样，抢粮抢人，比土匪还狠。”
他的声音不大，却在安静的城墙下显得格外清晰。
“可自打您来了，分了田，让俺们觉得这日子有了奔头。冯夫人心善，收留那些没爹没娘的娃娃，俺们心里……暖和。”
他顿了顿，用粗糙的手背抹了一下眼角。
“俺们就认一个死理儿——”
“谁让俺们能吃饱饭，让娃娃们能活下去，俺们……就跟谁走！这条命，这家当，就交给谁！”
说完，老者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再次深深一躬，然后和同伴们互相搀扶着，慢慢走远了。
杨帆僵立在原地，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
老者那番朴实无华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击在他的灵魂深处。他所有的谋划，所有的奋斗，所有的坚持与挣扎，在这一刻，被这最底层的民众，用最直接的方式，赋予了最根本的意义和价值。
吃饱饭，活下去。
如此简单，如此基本，却又是在这吃人的乱世中，无数人用尽一生都无法实现的奢望。
他一直以来思考的“为何而战”，寻找的统治根基，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和坚实。
不是虚无缥缈的天命，不是华丽空洞的口号，就是这最朴素的诉求——让跟着他的人，能吃饱饭，能活下去，能看得到希望！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他的眼眶，他强行抑制住，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他望着那些远去的、佝偻却坚定的背影，望着城墙下逐渐恢复生机的景象，一种前所未有的责任感和力量感，如同春日的藤蔓，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并向着四肢百骸蔓延。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仅仅是为自己、为兄弟而战。
他的肩上，真正扛起了这万千黎庶，最简单，也最沉重的期望。
民心所向，即为大势所趋。
这或许，才是他在这玄荒界，最强大的力量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