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再次降临鹰嘴涧,却未能驱散弥漫在空气中的浓重血色与死亡气息。阳光艰难地穿透尚未散尽的硝烟,苍白地照耀着这片经历了一日一夜惨烈厮杀的土地,将昨日的炼狱景象,清晰地、残酷地展现在每一个生者面前。
伤亡的清点工作,在一种近乎麻木的沉默中进行着。
数字被汇总,一层层报上来,最终呈递到杨帆面前时,那冰冷的墨迹仿佛带着千钧重量,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狼牙军参战主力,包括陷阵营、狼牙近卫、主力步兵及霍去病所部骑兵,总计约一千二百人。阵亡三百七十六人,重伤失去战斗力者一百五十四人,轻伤者几乎人人带伤。战损比例,高达近三成!更令人痛心的是,许多从流民时期就追随他、在一次次战斗中成长起来的中下层军官,折损严重。他们本是狼牙军的骨架,是贯彻意志、凝聚士气的关键,如今却永远倒在了这片陌生的山谷里。
霍去病的追击取得了辉煌的战果。他那支如同鬼魅的骑兵,在黑云军彻底崩溃后,衔尾追杀数十里,俘获敌军超过四百人,缴获完好的兵甲、弓弩、战马以及大量遗弃的粮草辎重不计其数。这无疑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将极大地充实狼牙堡的库藏。
然而,当霍去病带着缴获和俘虏返回鹰嘴涧,看着那漫山遍野的狼牙军同袍遗体,看着涧口那几乎被尸体和残骸填满的壕沟,看着每一个活下来的弟兄脸上那混合着疲惫、悲伤与麻木的神情时,他脸上惯有的桀骜与兴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静默。他默默下马,加入到清理战场的行列中。
杨帆拒绝了军医让他立刻休息疗伤的建议。他胸口的贯穿伤只是被简单处理,依旧隐隐作痛,体内真元因过度透支和救治周丕而近乎枯竭,修为隐隐有跌回凡胎境的迹象。但他坚持要亲自走一遍这片用无数生命换来的战场。
他缓缓行走在尸骸之间。脚下是凝固的、暗红色的血痂,混合着泥土和碎肉,踩上去发出令人不适的黏腻声响。破损的兵刃、插满箭矢的盾牌、撕裂的旗帜随处可见。他看到相拥死去的陷阵营士兵,至死都保持着互相支撑的姿势;他看到一名年轻的狼牙近卫,半边身子都被玄气轰碎,手中却还死死攥着那面小小的、绣着狼头的近卫标识;他也看到黑云寨匪兵那扭曲狰狞的死状,看到他们眼中残留的恐惧与疯狂。
寒风卷过,带来远方寒鸦的啼叫,更添几分凄凉。
他停住脚步,站在涧口最高的一处残破寨墙上,俯瞰着这片被鲜血彻底浸透的山谷。昨日这里还回荡着震天的杀声与咆哮,此刻却只剩下死寂,以及风中那若有若无的、亡魂的呜咽。
一股前所未有的沉重,如同冰冷的山峦,压在了他的心头。
“一将功成万骨枯……”
这句前世在书中看过无数次的话,此刻如同带着血色的诅咒,清晰地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以前,他更多想到的是自己的崛起,是势力的扩张,是宏图霸业。直到此刻,亲眼目睹这尸横遍野的惨状,亲手触摸到那冰冷僵硬的同胞遗体,感受到那失去袍泽的刻骨之痛,他才真正体会到这七个字背后,那足以将人灵魂压垮的重量。
每一个数字,都不是冰冷的符号。那是一个个曾经鲜活的生命,是有父母妻儿、有喜怒哀乐的人。他们信任他,追随他,将性命交托给他,最终,为了他的野心和狼牙堡的生存,永远留在了这里。
胜利了吗?是的,他们守住了鹰嘴涧,重创了黑云寨,赢得了宝贵的生存空间和大量的资源。但这胜利,是用多少忠诚的热血和破碎的家庭换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