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的旗帜,插在了尸山血海之上,却无法驱散弥漫在鹰嘴涧的沉重与悲怆。
战斗已然结束。残存的黑云军在寨主重伤溃逃后,彻底失去了斗志,或降或逃,作鸟兽散。狼牙军的士兵们没有欢呼,没有庆祝,只是沉默地、机械地清理着战场。他们从堆积如山的尸体中翻找着尚存一息的袍泽,将敌人的尸首拖拽到一旁集中焚烧,收缴着散落各处的兵甲器械。
缴获是丰厚的。黑云寨倾巢而出带来的精良兵甲、攻城器械、以及部分未来得及消耗的粮草,都成了狼牙堡的战利品。这足以让狼牙堡的实力再上一个台阶。然而,没有任何一个人的脸上能看到喜悦。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和焦糊味,混合着一种无声的哀伤,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所有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涧口那处临时搭建起来的、被亲卫们紧紧围住的军帐。
帐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周丕被平放在几张拼凑起来的毛皮上,他那魁梧如山的身躯此刻显得如此脆弱。左臂齐肩而断,伤口处即便用最好的金疮药层层包裹,依旧不断有血水渗出。右胸至腹部那道恐怖的刀伤更是触目惊心,几乎能看到微微蠕动的内脏。他的脸色蜡黄如金纸,呼吸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只有胸膛极其轻微的起伏,证明着这具残破的躯体里,还顽强地留存着一丝生命之火。
堡内医术最高明的老军医,颤抖着收回搭在周丕腕间的手,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无力与悲痛,他朝着守在旁边、浑身浴血、脸色苍白的杨帆,缓缓摇了摇头。
“主公……周将军他……伤势太重了……失血过多,脏腑受损,经脉尽碎……尤其是黑煞那刀气中蕴含的阴寒玄气,已侵入心脉……老朽……老朽实在……无能为力啊……”老军医的声音带着哭腔,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帐内一片死寂。光羽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陷入掌心。霍去病咬着牙,眼圈泛红,别过头去。张玄仰天长叹,冯源早已泣不成声。
杨帆没有说话,他只是缓缓走到周丕身边,蹲下身,伸出手,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狰狞的伤口,轻轻拂去周丕脸上沾染的血污和尘土。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一场易碎的梦。
他的目光,落在周丕那张即便昏迷中也依旧带着一丝憨直和凶悍的脸上。往昔的一幕幕,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
他想起了在尸骸遍野的荒野中,那个饿得眼冒金星,却因为佩服他敢拼杀乱军头目,第一个站出来,瓮声瓮气说着“俺跟你”的憨厚壮汉。
他想起了在荒村古庙,找到那本残缺功法时,周丕挠着头,一脸傻笑地说“主公你叫俺练,俺就练”的绝对信任。
他想起了每次战斗,周丕总是扛着巨盾冲在最前面,用他那宽阔的背影,为身后的弟兄们挡下无数明枪暗箭。
他想起了打下第一个据点后,周丕捧着新发的、比别人厚实不少的饼子,乐得像个孩子,却还是掰下一大半塞给更瘦弱的士卒。
他想起了自己闭关突破时,是周丕日夜守在外面,不许任何人打扰。
想起了刚才,那一声决绝的“休伤我主”,和那义无反顾撞向死亡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