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如,在节点定义的规则波动中,持续嵌入一些极其隐晦的、关于“稳定衰减”、“熵值趋同”、“历史惯性”等符合热寂背景终极趋势的“概念指纹”。当这些波动被孢子采样并转化为数据时,这些“指纹”可能会以某种形式保留在数据的深层结构里,就像一幅画中肉眼难辨的、却会影响观者整体感受的色调倾向。
陈麒将这个子计划称为“数据毒饵”。它的目的不是提供虚假数据,而是在真实数据中“下毒”——掺入一些微妙的、偏向于“无害结论”的认知暗示,试图潜移默化地影响系统分析引擎对这片区域的最终判定。
这是一个风险极高的心理博弈,其效果甚至无法验证。但陈麒认为值得尝试。与归墟系统的对抗,从来不只是能量的比拼,更是规则、逻辑乃至存在哲学层面的较量。
在第二批节点网络稳定运行、并与孢子监控达成一种脆弱的“动态平衡”后,陈麒终于能将更多的注意力,投向那个始终在意识深处发出微弱共鸣的坐标——“心渊”。
探索心渊,不能再等了。监控孢子的存在,意味着秩序疆域始终处于定时炸弹的阴影下。他们需要破局的关键,需要理解归墟更深层的秘密,甚至需要找到可能存在的、与“摇篮”系统相关的源头信息或漏洞。
但直接前往坐标点进行探索,风险巨大。任何脱离秩序疆域常规活动的举动,都可能被孢子记录为“异常”。
陈麒需要一种能够绕过监控的探索方式。他想到了“存在锚点”蜕变时,自身意识与规则海洋短暂融合的体验。以及……“涡旋之心”核心本质上是某种高度凝聚的、具有独特存在属性的“规则实体”。
一个想法逐渐成型:他是否可以分离出一小部分自己的“存在本质”,结合“涡旋之心”核心的一缕投影,形成一个微型的、几乎不携带任何秩序特征的“探针意识体”?
这个意识体将极度微弱,其存在性被压缩到极限,尽可能模拟成归墟背景中自然飘荡的、无意义的“信息尘埃”或“规则浮游生物”。它的任务不是战斗或建设,而是纯粹的“观察”与“记录”,悄然前往坐标点,一瞥“心渊”的真容。
这将是一次意识层面的深潜,一次将自我存在极度稀释后的冒险。任何意外都可能导致这部分意识永久迷失或被归墟背景同化,对陈麒的本体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但他别无选择。在监控的眼皮底下,这是最隐蔽的探索方式。
“涡旋之心”核心在理解计划后,传递来复杂的情绪波动——担忧、决绝,以及一种深层的共鸣。它同样渴望答案,渴望理解自身与这片终极虚无之地的真正关系。
准备工悄然进行。陈麒在“存在锚点”最深处,开始缓慢地、小心翼翼地剥离一丝最纯粹的意识本源,同时调整其振动频率,使其无限趋近于“无倾向”、“无特征”的空白状态。“涡旋之心”也分离出一缕几乎不可察的规则脉络,作为探针的载体和记录媒介。
探针的形态被最终确定:一个在规则视觉下近乎虚无的“点”,仅能维持最低限度的自我认知和记忆回传功能。它的“航行”将不依赖任何动力,而是利用归墟背景中自然存在的、微弱的规则流与信息梯度,进行随波逐流式的飘移,只在关键节点进行最细微的自我轨迹调整。
出发前,陈麒为探针设定了三重保险:第一,绝对隐匿,不与任何外部实体或明显规则结构互动;第二,一旦感知到任何形式的系统性扫描或威胁,立刻进入最深度的自我消散状态,将核心记录加密后随机投射到背景中;第三,无论是否到达坐标点,在预定时间后必须启动返程程序,或者至少将关键数据传回。
这如同一粒尘埃,即将飘向未知的深渊。
在第二批节点网络稳定运行的“掩护噪音”达到某个预定峰值时,陈麒切断了与那一缕意识本源的大部分主动联系。微不可察的“探针”,悄无声息地融入了秩序疆域边缘的规则背景,随着一股自然的信息流,向着远方的黑暗坐标,开始了缓慢的飘行。
秩序疆域内,陈麒的本体感到一阵轻微的虚弱和空洞感,仿佛灵魂缺失了微小的一角。他凝望着探针消失的方向,意识中回响着决绝的指令。
与此同时,那粒规则孢子,依旧在伪随机的间歇中,闪烁着微光,记录着这片区域“正常”的衰变。它对刚刚发生的一次极其精妙的意识分离与投射,毫无察觉。
一场跨越虚无的隐秘窥探,就此启程。而秩序疆域内,戴着镣铐的舞蹈,仍将继续。陈麒知道,在探针传回信息之前,他必须维持好这里的伪装,应对可能出现的任何新情况。
归墟深处的阴影,似乎比往常更加浓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