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伯忽然蹲下身,从田埂上抓起一把三地合土,又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倒出些琼玉碾成的粉,竟用手指将土与粉混在一起,慢慢搓成个泥团。“老辈人修补裂碗,从不会只补一半。”他将泥团按在共生苗的断茎上,“凡土要借仙玉的润,仙玉得靠凡土的沉,缺了哪样都捏不成形。”
奇迹就在此刻发生——泥团接触到残茎的瞬间,黑气如退潮般散去,麦秆上的刻痕渐渐舒展,声纹与灵纹重新交织,竟比之前更紧密了些。小孙子试着往泥团上撒了把共生种,种子落地即生,藤蔓顺着泥团攀爬,在断口处开出朵半金半绿的花。
“这才是正理!”铁蛋突然拍腿,扛起矿锤就往地脉湖跑,“我知道该怎么补同心莲了!”他在地脉眼的光门后,将星引石碎与琼玉块扔进熔炉,又添了把跨桥麦的秸秆,锤声震天中,竟锻出块半青半白的合金,往莲茎的断口一嵌,焦黑的花瓣竟重新泛出粉红。
深山暖棚里,界门丫头学着谷伯的法子,将共栖泉的水与灵草灰调成糊状,往杂交苗的断根上一抹,黑色汁液立刻止住,枯蔫的叶片间冒出鹅黄的新芽。她忽然明白,之前把荆棘与灵藤硬缠在一起,就像给两个吵架的人绑手脚,不如让它们从根上就喝着同样的水。
望穹镜前,观星师与占星师不再争执,前者取来凡界的晨露,后者引来仙宗的星辉,两人各执残片一角,让晨露与星辉在缺口处交融。青铜残片上的刻痕竟像活了般蠕动,慢慢拼合成完整的星图,黑气遇着星图的光,化作点点流萤,融入望穹镜外的星空。
七块残片在日落前集齐,当最后一块被嵌进共立石的凹槽,整座共栖地突然亮起。百谷原的共生苗连成绿浪,地脉湖的同心莲浮在水面,深山的杂交苗开得如火如荼,望穹镜的星轨与共立石的光晕交织,在天际织出一道半凡半仙的虹。
虹光中,无数细小的纹路在流动——有凡界麦田的声纹,有仙宗灵草的灵纹,有地脉湖的水纹,有望穹镜的星纹,它们不再是各自为政的线条,而是像经纬般交错,织成张覆盖天地的大网,网眼处闪烁着“和”与“缘”的微光。
“这才是真正的共生纹。”清玄仙尊望着虹光,拂尘上的银丝与光网共振,“不是把你的和我的拧在一起,是让你的里有我的影子,我的里藏着你的气息。”
谷伯坐在田埂上,看着小孙子用树枝在地上画共生纹,孩子画得歪歪扭扭,却把凡界的麦穗与仙宗的灵叶画在了同一根茎上。“就像人过日子。”老人慢悠悠地说,“哪能总想着让对方跟自己一样?你爱吃咸,我爱吃淡,凑一块儿煮锅汤,咸淡匀了,反倒更对味。”
念杨在合订本上写下最后一行字时,虹光正落在纸面,将墨迹染成半金半银的颜色。她写:“共生从不是改造对方的棱角,是让彼此的棱角都找到合适的位置,拼出更圆的月亮。就像这共生纹,凡界的‘实’是经,仙宗的‘灵’是纬,缺了哪一根,都织不出能遮风挡雨的网。”
夜色降临时,共栖地的灯火与星光连成一片。焚心仙子的火蝶在共生纹上飞舞,翅膀的同心符与光网交叠,洒下满地碎金;李药婆的后人带着弟子们采收新熟的灵草,凡界的竹篮与仙宗的玉盘摆在一起,里面盛着同样饱满的果实;秦禾爹正教仙宗弟子用星引石垒墙,那些曾被嫌弃“粗笨”的石头,此刻却与琼玉相得益彰,砌出的墙又坚又亮。
铁蛋躺在地脉湖边,看着同心莲的花瓣上,凡界的泥痕与仙宗的灵露混在一起,像幅说不清道不明的画。他忽然想起断缘城的工匠,要是当年他们肯让灵木保留几分脆,让凡铁带着些许钝,汇通桥是不是就不会塌了?
远处传来界门丫头的笑声,她正和占星师比试着谁的探灵符画得更巧,凡界的朱砂与仙宗的银粉沾了满手,却在符纸上画出了最流畅的共生纹。
念杨合上书,望着共立石上空那道久久不散的虹光。她知道,只要两界的人记得今夜的光,记得共生纹不是强迫彼此相同,而是珍惜彼此不同,断缘城的悲剧就永远不会重演。
毕竟,最牢的绳,从不是两根一模一样的线拧成的;最好的缘,也从不是两个人变成一个样子。凡界的烟火与仙宗的灵气,本就该在这片天地里,各美其美,美美与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