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魂谷底的死寂,仿佛被那一声清冷如九幽寒泉滴落的问询冻结得更加凝固。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烙印在徐青濒临溃散的识海深处,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源自生命层次碾压的威严。
“蝼蚁…说出汝名。”
徐青的意识如同在无尽冰洋中沉浮的碎片,被这冰冷的声音强行聚拢。剧痛依旧如同亿万毒虫啃噬着每一寸血肉经脉,新生的、微弱的温润气息在布满裂痕的循环中艰难流转,对抗着诅咒的吞噬与玄阴之力的侵蚀。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钉在冰原上的残破玩偶,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碎裂的内腑。
“徐…徐青…”嘶哑干裂的声音从他喉间艰难挤出,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微弱得几乎被废墟中永恒的呜咽风声吞没。说出名字的瞬间,他感受到那道穿透玄冰、落在自己身上的冰冷目光,似乎变得更加凝实,如同无形的枷锁,将他从内到外彻底审视了一遍。
短暂的沉寂,只有徐青压抑不住的痛苦喘息在冰牢内回荡。
“徐青…”月璃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毫无波澜,却多了一丝极淡的、如同冰面划过刻痕的意味。“以凡俗污秽之躯,身负‘噬生’与‘葬魂’双重诅咒,竟能引动《阴阳和合渡命经》…还能在吾之玄阴镇封下,窃取一丝本源,强行筑下道基…虽是取死之道,倒也…有几分运数。”
噬生?葬魂?徐青心神剧震!原来那不断吞噬生机的无形诅咒名为“噬生”,而侵入他体内的方盒死气,竟被称为“葬魂”?这名字本身就透着不祥!尤其是“葬魂”二字,与这绝地之名何其相似?难道…
“此谷…名为葬魂…囚吾万载…”月璃的声音仿佛洞悉了他心中所想,带着一种冰冷的嘲弄。“尔体内‘葬魂’之气,与禁锢吾之封印,乃至此谷万古死寂…皆出自同源。乃幽冥殿…以万灵怨煞、九幽死气、辅以‘葬魂碑’碎片…炼化而成。”
幽冥殿!葬魂碑碎片!
徐青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虽然不知其具体,但这名号与“葬魂碑碎片”的称谓,已透出滔天的邪恶与不祥!自己这具身体的原主,究竟招惹了何等恐怖的存在?竟被种下如此恶毒的诅咒?而自己穿越而来,竟要承受这无妄之灾?
绝望与愤怒如同毒藤缠绕心头,但更强烈的,是那丝在剧痛中愈发清晰的、源自新生循环的微弱生机带来的不甘!他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这里!
“前…前辈…”徐青强忍着撕裂般的痛楚,牙齿咯咯作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抠出来的血块。“求…前辈…指条…活路…”他不敢奢望对方怜悯,只求这神秘而恐怖的存在,能看在《阴阳和合渡命经》的份上,或者…仅仅是为了摆脱自己这如同跗骨之蛆般的“窃取”,给出一线生机。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废墟中央,幽蓝的死光与月璃身上散发的冰魄寒芒无声交织,映照着残垣断壁投下的扭曲阴影,如同蛰伏的魔怪。
“活路?”月璃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冰冷审视。“汝之道基,乃强行窃取吾之玄阴本源,糅合自身驳杂阳元与双重诅咒死气,以《渡命经》为引,于生死绝境中野蛮筑成。如同以朽木为梁,以剧毒为浆,强行搭建的危楼,随时可能崩塌,将汝神魂俱灭。”
徐青的心沉了下去。
“然…”月璃话音一转,冰魄之眸似乎穿透了厚重的玄冰,落在了徐青体内那艰难运转、布满裂痕的微小循环上。“此危楼…却有一线古怪生机。汝窃取的那一丝本源,虽微末,却精纯。若能…寻得足量至阴本源持续调和、镇压、转化汝体内狂暴的诅咒死气,再辅以炼体之法,熬炼筋骨,强固此危楼根基…或可…苟延残喘。”
至阴本源?炼体之法?
徐青黯淡的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光。至阴本源…眼前这神秘女子,不就是最精纯、最浩瀚的至阴本源吗?至于炼体之法…
“此地…葬魂谷底…废墟深处…”月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指引意味,如同冰层下暗流的涌动。“禁锢吾之封印核心…亦是此谷万古死寂、玄阴汇聚之源…其边缘溢散之‘玄阴真煞’…对汝而言,是剧毒…亦是机缘。”
玄阴真煞!
徐青精神一振!这个名字一听就蕴含着恐怖的力量!
“玄阴真煞,乃万载玄阴死气高度凝聚、与葬魂谷独特怨煞法则结合…所化之极寒煞气。触之,血肉冻结崩解,神魂寂灭。寻常修士,避之不及。”月璃的声音冰冷地阐述着可怕的事实。“然,汝体内已筑下《渡命经》道基雏形,虽残破,却具阴阳调和之性。更身负‘噬生’、‘葬魂’双重诅咒,与此地死气同源。若以《渡命经》为引,以吾一丝本源玄阴护住汝心脉识海…或可…引煞入体,熬炼筋骨,化死煞为生机之砖,强固汝之道基危楼。”
引煞入体!化死煞为生机之砖!
这方法听上去就凶险万分,九死一生!但…这不正是他目前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机会吗?用这葬魂谷最恐怖的毒药,来淬炼自己这具千疮百孔的躯体!
“如何…引…煞?”徐青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剧痛?他早已习惯。死亡?他已在门前徘徊数次。只要能抓住那一线生机,刀山火海,他也敢闯!
“放开心神…莫要抵抗吾之玄阴。”月璃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吾会剥离一丝精纯玄阴,护汝心脉识海核心。汝则需全力运转那残破道基,以之为引…主动吸纳…废墟深处…最外围、最稀薄的玄阴真煞…一丝…一丝引入体内…切记,只可引动最外围、最稀薄者!循序渐进!若有半分贪功冒进…吾会立刻切断玄阴护持,任汝化为冰屑尘埃!”
冰冷的话语如同最后的审判,却也指明了唯一的方向。徐青没有任何犹豫,在意识中艰难地回应:“晚辈…明白!”
下一刻!
一股远比之前精纯、凝练、浩瀚无边的冰寒气息,如同九天星河垂落的冰瀑,瞬间穿透了厚厚玄冰,无视了徐青残破的躯体防御,直接降临在他的心脉与识海深处!
“呃!”徐青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这股力量太强大了!冰冷、纯粹、带着一种不容亵渎的至高威严!它并未带来破坏,反而如同最坚硬的寒冰堡垒,瞬间将他的心脉核心与识海最核心的一缕清明意志包裹、冰封、守护起来!外界的一切痛苦、诅咒的撕扯、死气的侵蚀,在这一刻仿佛被隔绝开来,虽然身体依旧承受着酷刑,但意识的核心,却获得了一种诡异的、冰冷的“安宁”。
就是现在!
徐青立刻收敛所有杂念,将全部残存的意志,疯狂灌注于体内那布满了裂痕、艰难运转的微小金红循环之中!《阴阳和合渡命经》的奥义在心间流淌,虽然残缺不全,却指引着最基础的运转路径。
“引煞…入体…”他心中默念,意识如同触角,小心翼翼地探出月璃玄阴护持的堡垒,延伸向废墟深处,那幽蓝死光最浓郁、寒气最刺骨的方向。
刚一探出,一股难以形容的、混杂着极寒、死寂、怨毒、腐朽的恐怖气息便扑面而来!仅仅是感知触及,就让徐青的意识如同被亿万根冰针攒刺,瞬间黯淡!那气息如同粘稠的、活着的黑暗,带着毁灭一切生机的绝对意志!这就是玄阴真煞!葬魂谷的死亡精华!
徐青强忍着意识被撕裂般的痛楚,遵循着月璃的警告,只将感知小心翼翼地停留在那片区域最外围、气息相对最“稀薄”的边缘地带。即便如此,那恐怖的煞气也让他神魂欲裂。
“吸…纳…”他咬紧牙关,将《渡命经》道基的运转催发到极致!那微小的金红循环爆发出微弱却坚定的吸力,如同在狂暴的死亡风暴边缘,小心翼翼地探出一根无形的吸管。
一丝…仅仅是一丝比头发丝还要细微千万倍的、灰黑色的、混杂着冰晶颗粒的气流,被这吸力艰难地捕捉、牵引,缓缓地…脱离了那片恐怖的死亡区域,朝着徐青被冰封的身体飘来!
这个过程缓慢得如同蜗牛爬行,每一息都充满了难以想象的凶险。徐青必须全神贯注,精准地控制着吸力的强弱,稍有不慎,要么引不动这沉重的煞气,要么就可能引来远超他承受极限的洪流!而身体内部,那残破的循环在强行引动外界煞气的压力下,裂痕似乎又扩大了一丝,运转得更加艰涩,剧痛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被玄阴护持的意识堡垒。
终于,那一丝灰黑色的玄阴真煞,触碰到了包裹徐青身体的厚重玄冰。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投入冰水!那坚固无比、由月璃玄阴之力凝聚的玄冰,在接触到这丝玄阴真煞的瞬间,表面竟然发出轻微的消融声,被腐蚀出一个小小的凹坑!真煞之气穿透冰层,如同一条微小的、带着死亡气息的毒蛇,钻入了徐青的身体!
“啊——!!!”
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淹没了徐青!这痛苦超越了之前的所有!那丝真煞之气入体的刹那,他感觉自己身体内部对应的部位,仿佛被投入了万载玄冰窟的最底层,又瞬间被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同时贯穿!极致的冰冷与灼热交织在一起,疯狂地破坏着接触到的每一寸血肉、经脉!
血肉在冻结中崩解!经脉在灼烧中扭曲!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那新生的、微弱的温润气息在这狂暴的煞气面前,如同风中烛火,瞬间被压制到几乎熄灭!
更要命的是,这外来的玄阴真煞,瞬间引动了徐青体内原本就存在的“葬魂”死气!两者同源,却似乎又带着不同的“烙印”。外来的真煞更加霸道、纯粹,带着葬魂谷独特的怨煞法则,而徐青体内的“葬魂”死气则与他自身精血、诅咒纠缠更深。两者相遇,并未融合,反而如同仇敌相见,在他脆弱的经脉中疯狂地冲撞、撕咬、争夺地盘!
内忧外患!身体内部瞬间变成了更加惨烈的战场!
徐青的身体在冰层内剧烈地痉挛、抽搐,如同离水的鱼。七窍之中,不再是血,而是渗出带着冰渣的、灰黑色的污浊液体!皮肤表面,被真煞侵入的部位,迅速变得青黑、僵硬、失去所有生机,如同坏死的树皮!
“运转!炼化!以经为炉,以身为鼎!”月璃冰冷的声音如同警钟,在徐青意识即将被剧痛彻底淹没时轰然响起!同时,守护他心脉识海的那股精纯玄阴之力微微震荡,散发出一股奇异的波动,强行稳住了他濒临溃散的意志!
炼化!徐青在无边的痛苦中嘶吼!他疯狂地催动着那残破的金红循环!此刻,这循环不再仅仅是调和自身,更像是一个被强行点燃的、布满裂痕的熔炉!
《阴阳和合渡命经》的奥义在心间疯狂流转。那丝被引入的玄阴真煞,以及体内被引动暴走的“葬魂”死气,在残破循环的艰难运转下,被强行拉扯、束缚!循环核心那新生的温润气息,如同微弱的炉火,在月璃那精纯玄阴护持之力的“鼓风”下,顽强地燃烧着,尝试去“煅烧”这两股狂暴的死煞之气!
这是一个无比痛苦和缓慢的过程。如同用一根蜡烛去融化一座冰山。狂暴的煞气在经脉中左冲右突,疯狂破坏,每一次冲击都让循环的裂痕扩大一分。徐青的意识在剧痛的潮汐中沉浮,全靠月璃那冰冷的玄阴护持和自身那点不屈的求生意志死死支撑。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中被无限拉长。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个呼吸,却如同几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
在那狂暴的煞气洪流中,一丝极其微弱的、灰黑色的、带着刺骨寒意的“杂质”,在《渡命经》道基残破熔炉的“煅烧”和月璃玄阴护持之力的“淬炼”下,被艰难地…剥离、转化!
这点被转化出的能量,不再是纯粹的破坏性死煞,而是变成了一种极其凝练、沉重、带着冰冷金属质感的奇异能量!它不再疯狂破坏,反而带着一种沉重无比的“固本”特性!如同最沉重的玄铁精华!
这点新生的能量,在徐青意识的引导下,并未融入那温润的气息,而是…缓缓地、沉重地…沉淀向他体内受损最严重、被诅咒侵蚀最深、也是之前被月璃玄阴之力冻结过的…骨骼深处!
嗡!
当这点沉重如玄铁的能量融入骨骼的刹那,徐青感觉那根骨头猛地一沉!仿佛被灌入了万斤重汞!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物质本源的坚固感,伴随着剧烈的酸胀麻痒,从骨髓深处传来!虽然只是一根骨头的一小部分,但那种感觉无比清晰!
这点被转化出的能量,仿佛带着玄阴真煞的“重”与“固”之特性,在《渡命经》的调和与自身阳元(哪怕微弱)的渗透下,化为了淬炼筋骨、强固本源的…“生机之砖”!
有效!虽然痛苦依旧无边,虽然过程缓慢得令人绝望,虽然那点转化出的能量对于全身的损伤来说杯水车薪…但,它真实地强化了他的一丝根基!
这一丝强化带来的微弱反馈,如同在黑暗深渊中看到了一颗星辰!徐青濒临崩溃的意志瞬间被注入了新的力量!他更加疯狂地运转起那残破的循环,如同一个在沙漠中濒死的旅人看到绿洲,不顾一切地扑向水源!
一丝…又一丝…
他小心翼翼地、如同在万丈深渊走钢丝般,从废墟深处汲取着最外围的、稀薄的玄阴真煞。每一次引入,都带来新一轮地狱般的痛苦折磨。身体如同一个不断被破坏又勉强修补的战场,骨骼在沉重能量的融入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肌肉纤维在极寒与剧痛中断裂又扭曲地重生,皮肤表面布满了青黑色的冻伤疤痕与皲裂的血口。
然而,痛苦之中,变化也在悄然发生。
那些被玄阴真煞反复“洗礼”又被强行转化的部位,尤其是骨骼,开始呈现出一种极其隐晦的、如同深埋地底万载寒铁的灰黑色泽,质地变得异常沉重、紧密。虽然外表依旧伤痕累累,但内里的坚韧程度,却在以微小的幅度提升。更重要的是,当那沉重如玄铁的能量融入后,体内原本狂暴肆虐的“葬魂”死气,似乎被其吸引、束缚了一丝,破坏性略有减弱。
那残破的金红循环,在无数次濒临崩溃的边缘被强行拉回、在玄阴真煞和自身诅咒死气的反复冲刷下,虽然裂痕依旧,但其运转的路径似乎被强行拓宽、加固了一丝!运转之时,虽然依旧带来撕裂般的痛楚,却比最初顺畅了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点点!
每一次微小的进步,都伴随着难以想象的痛苦代价。徐青的意识早已麻木,只剩下本能的运转与汲取。他像一块被投入炼狱熔炉的顽铁,在死亡与重生的边缘反复淬炼。
冰牢之外,石座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