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仁医院的青砖外墙被午后阳光镀上一层暖黄,门口挂着的红十字牌匾在风里轻轻晃动,往来行人大多是求医问药的百姓,偶有穿中山装的职员模样的人匆匆走过,倒也显得平和。可陈生一行人刚靠近巷口,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医院侧门的两个巡警眼神过于锐利,腰间鼓鼓囊囊的,绝非普通治安队员,更像是军统特务伪装的。
“沈小姐,你弟弟的病房在三楼特护区,陆承泽派了四个人看守,按说不会惊动巡警。”柳如烟压低声音,月白色旗袍的下摆被她下意识攥起褶皱,“怕是李默和山口千代子的人追得紧,提前封锁了医院周边。”
苏瑶松开紧握着陈生的手,指尖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脸上却已恢复了镇定:“我们不能硬闯,这里人多眼杂,一旦交火,会伤及无辜。”她从浅蓝色学生装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铁皮盒,打开是几枚用宣纸包裹的药丸,“这是苗寨特制的迷烟丸,点燃后气味像檀香,半个时辰内能让人昏迷,我们可以想办法混进去。”
赵刚挠了挠头,一身粗布短打衬得他身形愈发魁梧,嗓门也比旁人洪亮些,被陈生瞪了一眼才连忙压低声音:“混进去容易,可怎么把沈小姐的弟弟带出来?三楼特护区守卫肯定更严,说不定还有暗哨。”
陈生肩头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鲜血已经浸透了外层的中山装,他却浑然不觉,目光在医院周围扫了一圈,最终落在斜对面一家“福康药铺”的招牌上:“药铺是最好的掩护,赵刚,你去药铺买些常用药材,再借一套伙计的衣服换上,假装给特护区送药;苏瑶,你和沈小姐扮成探病的家属,跟着赵刚后面;柳姑娘,你在医院后门接应,一旦得手,我们立刻从后门撤离,白寨主派来的马车应该已经在巷外等候了。”
“那你呢?”苏瑶立刻问道,眼神里满是担忧,“你的伤还没好,不能再冒险了。”
陈生冲她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安抚,又有几分不容置疑的坚定:“我去引开门口的巡警,李默认识我,只要我现身,他们肯定会追过来,到时候你们就能趁机进去。放心,我自有脱身之法。”
沈若雁看着陈生苍白却坚毅的侧脸,心里泛起一丝愧疚:“陈先生,这次是我连累了你。”
“沈小姐言重了,我们是同盟,救你弟弟也是为了完成任务。”陈生从腰间掏出驳壳枪,检查了一下弹匣,“事不宜迟,我们现在行动。”
赵刚很快就从药铺出来,换上了一身灰布伙计服,肩上扛着一个装满药材的布包,脚步沉稳地朝着医院侧门走去。苏瑶挽着沈若雁的胳膊,沈若雁换上了苏瑶带来的素色棉裙,头发简单挽起,看起来就像个忧心忡忡的病人家属,两人低着头,跟在赵刚身后。
陈生深吸一口气,故意朝着医院正门走去,脚步不快,却正好落在那两个巡警的视线里。果然,其中一个巡警眼睛一亮,立刻捅了捅身边的人,两人对视一眼,悄无声息地跟了上来。
“站住!”走到僻静的巷口,巡警终于开口呵斥,掏出手枪对准陈生,“你就是陈生?跟我们走一趟!”
陈生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两位是军统的人,还是日本人的狗?”
“少废话!”左边的巡警不耐烦地呵斥,“李长官有令,活捉陈生,反抗者格杀勿论!”
陈生脚下一动,身形如同鬼魅般避开了对方的枪口,同时抬手一拳砸在巡警的下巴上,巡警闷哼一声,倒在地上。另一个巡警见状,立刻扣动扳机,子弹擦着陈生的耳边飞过,打在墙上溅起一片尘土。陈生顺势滚到旁边的杂物堆后,掏出驳壳枪还击,枪声在巷子里回荡,吸引了更多的特务赶来。
“想抓我,没那么容易!”陈生一边开枪,一边朝着巷外退去,他知道,拖延的时间越久,苏瑶他们成功的几率就越大。
医院里,赵刚凭着一口流利的昆明话,又塞给守门的特务几块银元,顺利带着苏瑶和沈若雁进了大楼。楼道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草药混合的气味,偶尔有护士推着小车走过,脚步轻盈。三楼特护区的门口果然站着两个身材高大的保镖,穿着黑色短打,腰间别着枪,眼神警惕地盯着每一个经过的人。
“两位兄弟,特护区的沈少爷要换药,这是李长官吩咐过的,让我按时送来。”赵刚放下布包,脸上堆着笑,偷偷从口袋里掏出银元递了过去。
保镖瞥了一眼银元,又看了看苏瑶和沈若雁,眉头皱了皱:“李长官只说让送药,没说让家属进来。”
沈若雁立刻红了眼眶,声音带着哭腔:“两位兄弟,我弟弟得了肺痨,好久没见了,我就看一眼,看完就走,不耽误你们做事。”她说着,从手腕上褪下一只银镯子,塞到其中一个保镖手里,“这是我的一点心意,麻烦两位通融一下。”
银镯子在灯光下闪着光,保镖掂量了一下,互相看了一眼,终于松了口:“快点,别耽误太久。”
赵刚连忙打开布包,假装整理药材,趁机将一枚迷烟丸放在药材雁跟着保镖走进病房,病房里陈设简单,一张病床放在窗边,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男子躺在上面,正是沈若雁的弟弟沈若安,他咳嗽着,看起来十分虚弱。
“弟弟!”沈若雁快步走到床边,握住沈若安的手,眼泪掉了下来,“姐姐来看你了。”
沈若安睁开眼睛,看到沈若雁,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布满担忧:“姐姐,你怎么来了?陆承泽知道了会杀了你的!”
“别怕,姐姐是来救你的。”沈若雁擦干眼泪,回头看了一眼门口的保镖,他们已经有些昏昏欲睡,迷烟丸起作用了,“我们现在就走。”
赵刚见状,立刻上前背起沈若安,苏瑶扶着沈若雁,四人悄悄朝着病房门口走去。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楼道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阴冷的声音:“李长官有令,封锁三楼,任何人不准进出!”
“不好,是李默的人!”苏瑶脸色一变,掏出左轮手枪,“赵刚,你带着沈小姐和沈少爷先走,我来挡住他们!”
“不行,你一个人太危险了!”赵刚放下沈若安,也掏出了驳壳枪,“要走一起走!”
就在这时,病房里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铃声尖锐,打破了楼道里的紧张气氛。沈若雁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起了电话,里面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带着几分熟悉的口音:“若雁,我是林晚晴,我知道你在救若安,三楼西侧的楼梯有个安全通道,可以直接通往后门,我已经帮你引开了部分守卫,你快带着若安走。”
沈若雁愣住了,苏瑶也一脸难以置信:“林晚晴?她怎么会帮我们?”
“没时间多想了!”赵刚背起沈若安,“不管她安的什么心,先离开这里再说!”
四人顺着西侧楼梯往下跑,果然没有遇到守卫。刚到后门,就看到柳如烟牵着两匹快马,旁边停着一辆马车:“快上车!陈先生已经摆脱了追兵,在前面的路口等我们!”
众人连忙上车,柳如烟挥了挥马鞭,马车朝着巷外疾驰而去。车厢里,沈若安靠在沈若雁怀里,气息微弱:“姐姐,那个林晚晴,是不是以前经常来医院看我的那个女医生?她每次来都给我带吃的,还说会帮我们逃离陆承泽的控制。”
沈若雁点点头,眉头紧锁:“是她,可她明明是军统的人,为什么要帮我们?”
苏瑶坐在一旁,心里也满是疑惑:“林晚晴之前在腾冲就露出了破绽,现在又突然帮我们,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马车在路口停下,陈生果然等在那里,他的中山装又添了几道划痕,肩头的血迹也扩大了不少。看到众人平安归来,他松了口气,钻进车厢:“怎么样?沈少爷没事吧?”
“没事,多亏了林晚晴。”沈若雁说道。
“林晚晴?”陈生脸色一变,“她怎么会帮你们?”
苏瑶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陈生眉头皱得更紧了:“不对劲,林晚晴是李默的心腹,李默是军统云南站的行动队队长,出身黄埔军校,父亲是北洋军阀的师长,后来投靠了蒋介石,李默从小就接受严格的军事训练,心思缜密,手段狠辣。林晚晴能在他身边站稳脚跟,绝不是简单角色,她突然帮忙,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会不会是她良心发现,想弃暗投明?”苏瑶问道,她心里其实也不愿意相信,那个曾经和他们并肩作战的女子,真的是内鬼。
“可能性不大。”陈生摇了摇头,“林晚晴的父亲是被共产党处决的地主,她加入军统就是为了报仇,对我们恨之入骨,怎么可能突然帮忙?”
就在这时,马车忽然停下,车夫惊慌失措地喊道:“前面有日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