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雪突然拽住他的后领,往旁边一扯——刚才他扒拉的坟头突然塌了,露出个黑窟窿,隐约有铁栏杆的反光。
“是地窖。”赵刚摸出火柴,火苗在风里抖得像条虫,“731的中转站!”
地窖的锁是黄铜的,上面刻着朵樱花。苏雪刚要伸手去碰,赵刚突然按住她:“别碰!这锁有机关,一摸就会弹针,淬了毒的!”他从腰里摸出把小锉刀,往锁眼里捅了捅,“我当年在码头学过开锁,这种日本锁……”
锉刀突然卡在锁眼里,转不动了。地底下传来齿轮转动的咔嗒声,苏雪拽着赵刚往后跳,刚躲开,地窖口就喷出股绿烟,落在草上,草叶瞬间卷成了灰。
“疯狗针的毒气!”赵刚捂着鼻子咳嗽,“这孙子够狠!”
苏雪突然指向坟堆后面,雾里有个白影子一闪而过,拖着什么东西,在地上留下道深色的痕。
“追!”赵刚扛起步枪就冲,没跑两步又退回来,往苏雪手里塞了颗手榴弹,“拉环在这儿,保险销我已经拔了,扔的时候悠着点!”
白影子跑得极快,在坟堆里左拐右绕,像只熟悉地形的狐狸。苏雪追进片松树林时,突然听见前面传来水声,是道山涧,水流撞在石头上哗哗响。
“别跑了!”苏雪举着枪喊,声音在林子里荡开,“刘清媛,我知道是你!”
白影子果然停了,缓缓转过身。月光落在她脸上,左眼下的泪痣亮得惊人——真是刘清媛,只是头发剪短了,旗袍换成了粗布褂子,手里拎着个铁皮箱,正是昨夜抱着跳海的那个。
“你怎么知道?”刘清媛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我明明……”
“铜雀簪。”苏雪举起那半枚簪子,“你母亲的遗物,不会随便扔。”她往前走了两步,“箱子里到底是什么?不是细菌培养基对不对?”
刘清媛突然笑了,笑声里裹着泪:“是我弟弟的骨灰。”她打开铁皮箱,里面果然是个黑陶坛子,贴着张泛黄的照片,是个穿学生装的少年,“民国二十一年冬天,梅若兰亲手解剖的他,说要取他的脑垂体做实验。”
山涧对岸突然传来脚步声,梅若兰的红绣鞋踩在石头上,格外刺耳。苏雪拽着刘清媛往树后躲,刚藏好,就看见梅若兰站在涧边,手里把玩着个银打火机,正是从孙六身上搜的那只。
“清媛,别躲了。”梅若兰的声音像浸了蜜,“把你从731档案室偷的名单交出来,我就让你带着你弟弟的骨灰走。”
刘清媛的指甲掐进苏雪的胳膊:“她在骗我!那份名单上有所有活体实验者的名字,还有……”她突然压低声音,“还有陈生父亲的签名,他不仅送了红姑的儿子,还送了二十个胶东的矿工。”
苏雪的心跳漏了一拍。陈生在货轮上说父亲是为了火药配方,原来……
“出来吧。”梅若兰突然往涧水里扔了块石头,水花溅起的地方,浮出个黑色的东西,是孙六的尸体,左脸的痣泡得发涨,“你以为杀了他就能瞒住?当年你母亲就是靠这份名单,才从梅姐变成731的特派员。”
刘清媛突然从树后冲出去,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剪刀,直刺梅若兰的咽喉:“我母亲是被你逼的!你拿我弟弟的命威胁她!”
梅若兰侧身躲开,红绣鞋在石头上旋了个圈,指尖点在刘清媛的手腕上。苏雪只听见咔嚓声,刘清媛的剪刀就掉了,手腕以诡异的角度弯着。
“你母亲当年可是自愿的。”梅若兰捡起剪刀,抵在刘清媛的脖子上,“她把矿工的名单卖给日本人,换了你去柏林留学的名额。你以为你在柏林的学费是哪来的?是胶东矿工的命换来的!”
刘清媛突然尖叫起来,像被踩住的猫,趁梅若兰分神的瞬间,猛地拽开铁皮箱的锁,将里面的黑陶坛子往涧水里扔:“我不要你的骨灰!我不是你女儿!”
梅若兰的脸色瞬间变了,扑过去捞坛子,红绣鞋在湿滑的石头上一崴,整个人跌进了山涧。水流湍急,她的风衣被卷着往下漂,露出后腰上的梅花胎记,在月光下像朵烂掉的花。
苏雪刚要去扶刘清媛,突然听见松树林里传来枪响,是赵刚的步枪声。她往那边跑,刚穿过片灌木丛,就看见赵刚被三个黑衣人按在地上,其中一个穿护士服,左眼角的泪痣沾着血——是林晚秋。
“苏小姐来得正好。”林晚秋用枪指着赵刚的头,白大褂上的蓝墨水渍被血晕开,像朵开败的花,“把陈生藏配方的地方说出来,我就放了他。”
苏雪往旁边退了退,手悄悄摸向口袋里的手榴弹:“配方在我身上,你放了他。”
“别耍花样。”林晚秋笑了笑,眼角的泪痣跟着动,“我知道你把配方缝在赵刚的鞋底里,刚才在乱葬岗看见你摸他的鞋了。”她突然往地上啐了口,“我母亲当年就是太信你们这些读书人,才会被陈生的父亲骗去当替罪羊!”
“你母亲是林国栋?”苏雪愣住了。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知道这么多?”林晚秋的枪往前顶了顶,赵刚的额角渗出血珠,“民国二十二年偷吗啡的是梅若兰,我父亲发现了,想报给军统,结果被陈景明灭口,还伪造了畏罪自杀的现场!”
松树林深处传来脚步声,陈生扶着棵松树站在那里,脸色比月光还白,胸口的纱布全红了:“你怎么知道是陈景明?”
“我在档案室找到的。”林晚秋的声音发颤,“他给我父亲的毒药瓶上,有731部队的编号,和梅若兰现在用的一样!”
陈生突然笑了,咳出来的血滴在松针上:“你以为梅若兰为什么带你混进周先生身边?她要的不是配方,是你手里的吗啡清单。当年她偷吗啡,是为了给731的‘活体防腐’实验用,那些矿工……”
“够了!”林晚秋突然扣动扳机,苏雪猛地扑过去推开赵刚,子弹擦着他的耳朵飞过,打在石头上迸出火星。
就在这时,山涧那边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林晚秋的人都往那边看,赵刚趁机挣脱,一拳砸在最近的黑衣人脸上,抢过他的枪反手就是一梭子。
“道观塌了!”陈生拽着苏雪往山上跑,“我在里面放了定时炸弹,本来想炸细菌培养基……”
“梅若兰呢?”苏雪回头看,林晚秋正往山涧那边跑,白大褂在火光里像只飞蛾。
“活不了。”陈生的声音发紧,“我在她的风衣夹层里塞了硝化甘油,刚才落水时肯定碰破了。”他突然停住脚步,捂住胸口蹲下去,“赵刚,带苏雪去码头,货轮上有周先生的人接应。”
“那你呢?”苏雪去扶他,却被他甩开。
“我去拿名单。”陈生从怀里摸出那瓶氰化物,塞给苏雪,“刘清媛刚才扔的不是骨灰坛,是藏名单的陶管。梅若兰肯定捞到了,我去……”
“我跟你去!”苏雪抓住他的手,掌心的汗混着他的血,黏得像胶水。
赵刚往山下望了望,枪声和爆炸声搅成一团:“我去引开他们!你们拿到名单就往鹰嘴崖跑,我在那儿备了船!”他往枪里塞了梭子弹,转身往林子里跑,边跑边喊,“小娘皮们!爷爷在这儿!”
陈生拽着苏雪往山涧下游跑,水花溅湿了裤腿,冰冷刺骨。快到入海口时,苏雪突然看见浅滩上躺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