筏子极小,在墨色的水面上微微起伏,像一片随时可能被吞没的枯叶。林皓将石根半抱半拖地安置在筏子中央,让他尽可能平躺,自己则蜷缩在尾部,右手依旧死死攥着小刀,警惕地盯着前方背对着他们、正用竹篙缓缓撑动筏子的神秘老头。
竹篙探入深不见底的河水,发出沉闷的“噗噗”声,每一次撑动,筏子便向前滑行一小段距离,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地下河下游更深沉的黑暗之中。身后的那簇篝火,连同那片短暂的、充满血腥与挣扎的河岸,迅速被黑暗吞噬,仿佛从未存在过。
光线彻底消失了。只有老头偶尔调整方向时,竹篙带起的水花在绝对的黑暗中泛起一丝转瞬即逝的、微弱的磷光。绝对的黑暗带来了绝对的寂静,只剩下竹篙破水、水流抚过筏身的细微声响,以及石根那越来越微弱、时而夹杂着痛苦呻吟的呼吸声。
林皓的眼睛努力睁大,却什么也看不见。他只能依靠听觉和筏子轻微的晃动,来感知方向和速度。这种完全失去掌控、将命运交由一个陌生人的感觉,让他如坐针毡。他紧紧抱着怀里的帆布包,另一只手按在石根冰凉的手腕上,感受着那脉搏虽然微弱却依旧顽强地跳动,这成了他此刻唯一的慰藉。
“老人家……”林皓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前方撑篙的身影没有丝毫停顿,沙哑的声音伴随着竹篙破水声传来:“一个他们找不到的地方。”
回答依旧含糊其辞。林皓不甘心,继续追问:“您……为什么要帮我们?”
竹篙似乎在水底某块石头上轻轻一点,筏子灵巧地绕过了一个看不见的弯道。老头的回答带着水汽的冰凉:“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受人之托?是阿七?还是韩老?或者是他们背后那个神秘网络中的其他人?林皓心中疑窦丛生,但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更多答案。这个如同从河底淤泥里钻出来的老头,口风比石根还要紧。
他只能沉默下来,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感知周围环境上。他感觉到筏子并非一直直线前行,而是不时转弯,似乎在复杂的溶洞水道中穿梭。有时,竹篙会触碰到头顶垂下的钟乳石,发出清脆的叮咚声;有时,河道骤然变窄,两侧湿滑的岩壁几乎擦着筏子边缘掠过,带起一阵阴冷的风;还有时,能听到远处传来更大的水流轰鸣声,似乎有地下瀑布,但老头总能提前避开,选择相对平缓的支流。
这老头对这条黑暗地下水道的熟悉程度,令人心惊。他仿佛天生就属于这里,黑暗不是阻碍,而是他最好的掩护。
不知在黑暗中航行了多久,林皓感觉自己的四肢都因为长时间的紧绷和寒冷而麻木了。石根的呼吸声也越来越轻,偶尔才会发出一两声模糊的呓语,情况似乎在持续恶化。
就在林皓的心一点点沉向谷底时,前方撑船的老头忽然停了下来。竹篙不再划动,筏子借着惯性,轻轻靠在了一处似乎较为平缓的岸边。
“到了。”老头沙哑地说了一声。
到了?林皓茫然地望向四周,依旧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他什么也看不见。
只听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老头似乎上了岸。片刻后,一点微弱的光亮了起来,是一盏极其古旧的、玻璃罩子都有些模糊的油灯。豆大的灯苗在玻璃罩内跳跃着,光芒昏黄,只能照亮极小的一片范围。
借着这微光,林皓勉强看清,他们似乎停在了一处地下河湾的浅滩旁。河滩不远处,不再是光滑的岩壁,而是一个明显经过人工修整、向内凹陷的洞口,洞口被一些天然的藤蔓和几块看似随意堆放、实则颇具章法的巨石巧妙地遮掩着,若非走到近前,绝难发现。
老头提着油灯,示意林皓将石根扶过来。林皓连忙挣扎着起身,用尽力气将昏迷的石根搀扶下筏子。脚下是松软的沙地,踩上去软绵绵的。
老头率先拨开藤蔓,钻进了那个洞口。林皓紧随其后。
洞口内是一条狭窄、但明显有人工开凿痕迹的通道,仅容一人通过。走了约莫十几步,眼前豁然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