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逆生之塔·第二十一层·「乳名之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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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初生的笑仍在耳廓里回荡,温软得像一粒刚含化的奶糖——
可下一瞬,糖衣被无形之指残忍撕开,苦汁汹涌而出。
四人几乎同时坠入第二十一层:没有阶梯,没有缓冲,仿佛被产道尽头的巨手猛然拽出,
一把掼进一张森然的巨口——
上腭与下颚由灰白岩壁铸成,冷硬如骨;
齿列是倒悬的钟乳石,尖端滴落幽蓝寒光,像未出鞘的冰刃。
舌苔却是一条柔软温热的粉色肉毯,带着乳香与血腥交织的腥甜,
每一次呼吸,都像被初乳浸过的刀刃缓缓划过喉管。
空气潮湿而黏稠,甜味过度发酵,似米糟在暗夜里悄悄腐败,又似初乳里掺了锈蚀的月光。
最上方,悬着一枚巨大的“乳名之狱”牌匾——
字不是刻的,而是用干涸的奶渍黏成,边缘结着褐黄的痂,
仿佛无数未命名的婴儿曾在此啼哭,而哭声被奶渍与血痂永久封存。
“……这里像在嚼我们。”
姜莱的声音刚出口,就被粉色舌苔贪婪地吸吮,只剩下一缕潮湿的回响。
她抬手想搓火,火苗却在指尖化作一滴乳白水珠,“嗒”地落回肉毯,立刻被温热的舌面舔净,连蒸汽都没来得及逃。
沈不归单膝蹲下,指节叩击肉毯——
咚咚——空洞的回声像空奶瓶滚进深井,每一次撞击都溅起奶香的涟漪。
“规则改了。”
他反手拔下脊背新生的刀鞘,刀光刚亮,雪刃便像被婴儿贪婪的舌尖卷走,瞬间秃了半截,只剩下一声“呲啦”的冷笑。
林野吹了声口哨,尾音被舌苔吸得只剩一丝凉气。
他甩腕,那条由星屑凝成的新血管突突直跳,像一条急于破茧的幼蛇,在皮肤下撞出暗银色的火花。
陆清言指尖掠过耳后铜铃,铃舌震颤,却发不出任何声响——
声音也被乳汁般的空气吞没。
她索性蹲下,指尖在肉毯上写画。
字迹一落下,便像被乳汁灌溉,立刻浮起淡金色的鼓包,鼓包连成四行,仿佛四颗未命名的乳牙:
1.收回名字=遗忘真名。
2.遗忘顺序=命名顺序的逆序。
3.每遗忘一次,对应‘初生物’会被留在此层。
4.若有人拒绝遗忘,全队心脏停跳一次。
鼓包写完,便像被舌尖温柔地舔平,金色的涟漪瞬间消散,只剩下一层湿漉漉的静默。
“所以——”
林野挑眉,声音被肉毯嚼得只剩半口,“我们得按‘姜莱→陆清言→林野→沈不归’的顺序,亲手把刚起的乳名忘掉?”
他甩了甩腕上那条星屑血管,像甩一条不肯离巢的幼蛇,“还得把小龙、锁心、铃胎、紫婴留在这里?它们可刚认主,牙都没长齐。”
沈不归抬眼,目光穿过潮湿甜腥的空气,落在口腔深处——
那里悬着四条舌头般的甬道,颜色各异:霜银、墨黑、铜绿、晨紫,像四条沉睡的彩虹。
甬道口各吊一枚巨大的奶嘴,比成人拳头还大,奶嘴孔里吹出细细的风,带着婴儿沉睡的鼻息,轻轻拂动众人的睫毛。
“也许不是‘丢弃’,”
沈不归的声音低而冷,像雪刃划过乳香,“而是‘断奶’——
让初生物在梦里松口,我们再悄悄抽身。”
“听起来像渣男。”
姜莱轻嗤,指尖却先一步燃起幽紫的电弧,照亮霜银甬道的入口,“走吧,先哄孩子睡觉。”
四人并肩,像一串被命运串好的风铃,向最近那条霜银甬道走去。
甬道内壁覆满冰晶,每一步落下,都似踩碎薄脆的糖霜,脆响在幽蓝长廊里回荡成细碎的星屑。
寒意愈深,呼出的白雾凝成冰针,悬在半空,像未说出口的叮咛。
尽头是一方冰铸的育婴室:
穹顶倒悬无数锥形冰凌,尖端垂下极细的银丝,微光游走其间,仿佛极夜里的星链。
链末系着一只巴掌大的雪龙——Elorean——蜷成刀鞘的弧度,雪鳞随呼吸轻颤,发出婴儿般的鼾声。
每一次吐息,银丝便亮起一瞬,像无形的乳管,悄悄吸走它名字的温度。
沈不归单膝跪在镜面般的冰面上,右掌平伸,掌心向上。
碎冰重新凝成一面薄镜,映出雪夜里母亲的侧影——
剪影无声,却用眼神替他哼起旧时的摇篮调。
他左手覆上剪影,像把掌心最后一点体温递回给寒冬。
渐渐地,小龙的鼻息变得绵长,银丝一根根熄灭,如星子坠海。
最后一根银丝脱落的刹那,雪龙睁眼,乳牙轻咬住沈不归的指尖——
咔嚓——
像咬断一条看不见的脐带,也像替未出生的自己剪下第一缕黎明。
极轻一声“叮”,脆若春冰乍裂,在他颅骨深处回响。
“Elorean”——那三枚雪色音节倏然剥落,像细雪被北风卷起,转瞬消散。
他眨了眨眼,瞳仁里仿佛有一片薄霜随之融化,颜色淡了一分,空了一分。
“轮到下一个。”
他起身,嗓音平静得像封冻的湖面,却在尾音处悄悄裂出一丝无人听见的空洞。
……
第二条甬道像一条被墨汁灌饱的夜之肠管,无光,唯有锁心心脏漏出的星屑在黑暗里微弱闪烁,如将熄未熄的磷火,勉强映出脚下起伏的肉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