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是坐船前往备风港的。
她重返这座城市,与其说是怀旧,不如说是执念未消。她还想来这里看看自己之前在这里丢失的法杖是否还有寻回的可能,要是之后母亲怪罪下来......
备风港依旧喧嚣鼎沸,船舶如梭、人声如潮。码头工人扛着货物来回奔走,商贩吆喝声此起彼伏,来自世界各地的口音交织在湿润的空气里。霞牵着落落,穿过繁忙的街市,目光不经意掠过那个曾被她的火焰大剑击穿、如今却平整如新的广场地面。一切伤痕都被抹去了,就像从未发生过一场惊天动地的战斗。
她走向一个熟悉的报摊,掏出硬币,买下了最近所有的报纸。盘腿坐在港边的石阶上,她一页页翻找,试图从字里行间捕捉任何与法杖相关的蛛丝马迹。大多数消息都枯燥而无用——航运动态、贸易协定、贵族晚宴……直到最后,她几乎要放弃时,才在一则不起眼的短讯中读到:前任城主莱昂内尔已于月前病逝,新任管理者系由希诺直接指派而来。
霞轻轻“呵”了一声,将报纸随手扔进一旁的垃圾桶。命运真是曲折,她心想。
而在城主府中,爱德琳正对着一桌公文发出今天第五次叹息。
她本该在某个宁静悠闲的小城,每日品尝红茶、批阅无关紧要的文书,像绝大多数被“外放”的年轻贵族一样,优雅地打发时间。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困在全大陆最繁忙的港口之一,从早到晚签写没完没了的文件。
“啊啊啊,烦死了!”
她一把抓乱了自己那头原本梳得一丝不苟的长发,原本明亮的眼睛里写满了疲惫与崩溃。
她第一千零一次怀疑家族是不是故意整她,名义上是重用,实则是把她扔进一个永远填不完的文书地狱。不过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身为城主,她的生活待遇无可挑剔:柔软的地毯、香醇的咖啡、随时待命的仆从……如果她不需要每天面对十份航运纠纷报告、五份外交照会和三份建筑维修申请,人生或许还算美好。
就在她第一千零二次叹气时,清脆的敲门声响起。
她的助理抱着一大摞摇摇欲坠的文件艰难地走进来,“大人,外面有…一位女士想见您。她说她是您的老朋友。”
“老朋友?”爱德琳蹙起眉头。
由于天赋出众又早早被家族培养,她在贵族圈中并没有真正亲近的友人。丽娜?她在北境任职。芙林?她上封信还说要去远洋经商……
也罢。
与其继续面对这些令人头皮发麻的卷宗,不如见见这位“故人”。至少是个合理的拖延借口。
她轻轻颔首,“带她到会客厅吧。”
助理应声退下,爱德琳起身走到镜前,稍微整理了一下被抓乱的头发,披上那件绣有城主徽记的深蓝色绶带。无论来者是谁,她至少得维持希诺贵族的体面。
她推开会客厅的门,步伐沉稳地走向主座,目光不经意投向窗外,远处港口的帆影缓缓移动,一如她此刻浮动不安的心绪。
......
会客厅的鎏金大门在霞面前缓缓开启,沉重而无声,仿佛一道隔开两个世界的界线。
厅内光线柔和,高窗透进备风港午后的阳光,将地毯上繁复的纹样照得清晰可见。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檀香,以及一种霞许久未曾接触过的、属于贵族领域的精致气息。她站在门口稍有恍惚,这种过于熟悉的氛围,反而让她感到些许陌生。
然后她看见了坐在主位上的人。
“爱德琳……原来真的是你?”
霞的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诧异,说是“老朋友”,实则更近似于一段她并不太想回顾的过往。
眼前这位贵族小姐,曾是学院里最执着于追在她身后比较的人。只不过霞跳级太快,很早就离开了共同课堂,那段纠缠便也无疾而终。
爱德琳原本端坐的姿态,在看清来人面容的瞬间瓦解。她几乎是立刻站起身,代表城主身份的绶带被她随手扯下丢在椅上,毫不犹豫地张开双臂扑了过来。
霞条件反射地向侧后方撤了半步。
爱德琳扑了个空,整个人失去平衡,踉跄撞向身后沉重的檀木陈列柜。柜子晃了晃,发出沉闷的响声。
“你也稍微矜持一些吧。”霞叹了口气,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爱德琳扶着柜子边缘站稳,回过头来时脸上却不见恼怒,只有毫不掩饰的喜悦和一点点委屈:“那也不是好久没见到你嘛……谁叫你当时在学院跑得那么快……”她小声嘟囔着,“为什么你的学习就那么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