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关上了,是铁门,很重。关上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吴老虎站着不动。
他们拿走了他的皮带、打火机和钱包。钱包里有八百块钱,还有一张苏文清的照片。
囚服是灰色的,很宽,穿上去像麻袋。吴老虎低头看自己的身体,胸口空荡荡的。他以前有肌肉,现在看不出来了。
“734号。”
他们叫他734号,不叫吴老板,也不叫虎哥,就是734号。
看守所的墙和地面都是水泥的,有裂缝。窗户很小,在很高的地方,只能看见一小块灰色的天。
他睡在下铺,床板是木头的,很硬,铺着一床薄被子。被子有味道,不是他的味道。
第一个星期,他打了三个人。
第一个想跟他“盘道”,吴老虎看了他一眼,那人还想说话,吴老虎又看了他一眼,那人便不说了。
第二个想占他的位置,被吴老虎一脚踹过去,躺在地上半天没起来。
第三个是个新来的,胆子大,骂了吴老虎一句。吴老虎扑上去,两个人滚在地上,直到管教来了,用警棍才把他们分开。
吴老虎被关了三天禁闭。
禁闭室更小,没有窗户,只有一盏不亮的灯泡。他坐在地上,靠着冰冷的墙。
他想起瓦盆村,想起瓦器厂,想起窑火。火很大,很热,工人们围着火堆抽烟,烟雾很浓。有人说笑话,有人骂娘。
他想起赵铁蛋,铁蛋的脸总是紧绷着,像要打架,但从不打。
他想起他的黑色桑塔纳,车里有烟味,还有柴油味。他喜欢开车,开得很快,风从车窗灌进来。
他想起苏文清。
这个念头像虫子,钻进他脑子里,然后到处爬。
苏文清在磨坊里画画,光线从窗户照进来,落在他专注的脸上。他的手指上有颜料,红色的,蓝色的。
苏文清被他逼到墙角,眼睛睁得很大,里面有恐惧,也有别的东西,是倔强?还是什么?吴老虎说不清。
雪夜,苏家门口,那个吻。
那个吻很冷,也很烫,吴老虎记得很清楚。
苏德义在院子里吼,声音很大:“尊严!我能给他干干净净的尊严!”
吴老虎想了很久,什么是尊严?
他以前觉得钱就是尊严。他有钱,能给苏文清买最好的画纸和颜料。
他以前觉得拳头就是尊严。他能打,村里没人敢惹他。谁敢嘲笑苏文清,他就打谁。
但现在,他不确定了。
他想起苏德义那张瘦削的脸,皱纹深得像刀刻的一样。那张脸上有什么东西?是失望。
赵铁蛋的拳头也是失望。
“你跟钱麻子有什么区别?!”铁蛋问他。
他没答,因为他不知道答案。现在他知道了,没区别,他变成了他们最讨厌的那种人。
早上六点,哨子刺耳地响起,该起床了。
洗脸的水很凉,毛巾是湿的,带着馊味。吃饭是馒头、咸菜和稀饭。稀饭很稀,碗底的花纹都能看见。
放风的院子不大,走二十步就到头了,然后转身,再走二十步。
吴老虎不说话了。
他靠在墙上,看天,天还是灰的。
有时候下雪,雪花落在地上,有时候出太阳,太阳照在墙上,影子会很慢地移动。
监室里的人说他被磨平了。他们说错了。
他没有被磨平,他在等。等什么,他也不知道,但他在等。
冬天很冷。
监室里没有暖气,只有一个炉子。炉子里烧的煤球是湿的,烧起来烟很大,呛人。吴老虎的手裂了,裂口很深,渗出血,干了就结痂,掉了又裂。
夜里睡不着。
被子太薄,脚很冷。吴老虎把脚缩起来,蜷成一团,像一只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