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老苏时,他正在灯下摆弄一副旧象棋。看见铜雀灯,老人的手抖了一下:“这灯……你们从哪儿找到的?”他从柜台下拿出个木盒,里面是另一半虎符,与沈砚白找到的正好拼合,“我祖上确实是苏婉儿的侍女,她说沈七不是失踪,是被唐军秘密处决了,因为他知道苏太守投降的真相——其实是为了保护百姓假意投降。”
老苏打开一个尘封的木箱,里面是本线装的《弈林秘录》,其中记载着沈七与苏婉儿的最后一局棋:“上元城破前夜,沈七以灯为盘,玉为子,与婉儿定计:若唐军强攻,便以灯转三局为号,开北门放百姓逃生,他则率死士断后。”
沈砚白突然明白,铜雀灯的三层灯台对应着三局棋。第一局是沈七摆的守城阵,第二局是苏婉儿破阵的解法,第三局……她转动灯芯至极限,灯台竟整个翻转过来,背面刻着行字:“第三局,无棋,唯死耳。”
当夜三更,沈砚白再次来到城隍庙。月光透过窗棂照在铜雀灯上,灯台的影子在墙上组成了完整的上元城地图,北门的位置正好对着供桌后的墙壁。她敲击墙面,发现是空的,移开供桌,露出个暗门,里面藏着一具骸骨,胸前压着块玉牌,刻着“沈七”二字,手里还攥着三枚墨玉棋子,正是失踪的那三枚。
骸骨旁的陶罐里,装着苏婉儿的绝笔信:“沈七以身为饵,假意降敌,实则与我约定以灯为号。然唐军主将贪功,不顾百姓死活强攻,沈七为护北门百姓,战死街巷。我藏其骸骨于灯后,以棋记其事,待后世知其忠勇。”
信末附着手绘的第三局棋谱,棋盘上只有一枚“兵”棋,孤零零地守在北门,周围是密密麻麻的“卒”棋——那是沈七最后的兵力。
老苏带来了家族流传的另一件信物:苏婉儿的象牙棋谱,上面记录着她与沈七的所有对局,最后一页写着:“灯转三局,一局保民,二局保城,三局……保心。”
沈砚白将三枚墨玉棋子放回灯台,转动灯芯。这次灯台没有升降,而是发出一阵清越的鸣响,像铜雀在啼叫。青白玉棋子自动移动,在棋盘上摆出“谢罪”的阵型,仿佛在向沈七致歉。
骸骨被送往博物馆鉴定,证实为唐代军人,死因是锐器伤,与史书记载的上元城破时间吻合。铜雀灯被列为一级文物,展出时三层灯台永远保持着升起状态,旁边放着那本《弈林秘录》,翻开的页面上,沈七与苏婉儿的字迹在灯光下交相辉映。
沈砚白在整理《弈林秘录》时,发现书页夹层里有片干枯的花瓣,是上元城特有的晚樱。她想起那首砖刻诗,突然明白“都是旧人头”不是指战死的士兵,而是指棋盘上的棋子——每个棋子都刻着守城士兵的名字,沈七用这种方式,让他们永远活在棋局里。
处暑的雨停了,月光洒满城隍庙的偏殿。沈砚白对着铜雀灯摆开最后一局棋,她执青白玉子,想象着对面坐着沈七与苏婉儿。当最后一枚“兵”棋落在北门时,灯芯突然爆发出一阵明灭的光,像有人在暗处轻轻吹了口气。
老苏说,那晚他路过城隍庙,听见里面传来棋子碰撞的脆响,夹杂着一男一女的笑声,像在庆祝一局终了。
铜雀灯的灯座上,不知何时多了枚小小的樱花瓣,在灯光里微微颤动,像是跨越千年的一声叹息,终于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