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不能表现出任何未卜先知。他沉默地吃完了饭,帮忙收拾了碗筷,然后像往常一样回到了自己的小房间。
关上门,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深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计划必须周密,不能有任何纰漏。
第二天,林向阳以身体不适为由向学校请了假。他等到父母都出门后,再次来到了那个位于城西、人流复杂的邮电所。这一次,他没有邮寄任何实物。他购买了一张最普通的明信片,用那种刻意改变的、带着繁体字痕迹的笔迹,写下了一段极其简短的话:
**“闻南疆有恙,亟需盘尼西林。此物十支,已备。若信,告知交接之法。海外游子,盼国士安康。”**
他没有写收件人,而是写下了父亲林大山在厂里的办公室地址。他相信,父亲看到这张明信片,会明白该怎么做。
明信片被投入邮筒,如同石沉大海。
当天下午,林大山在办公室收到了这张看似普通的明信片。当他的目光扫过“盘尼西林”和“十支”这几个字时,拿着明信片的手猛地一抖,差点将其掉在地上。他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又迅速涌上一股潮红。他猛地站起身,几乎是冲出了办公室,直奔厂党委书记的办公室。
二十分钟后,这张明信片已经通过加密电话,被逐字逐句地报给了更高层。
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是一场无声却极度紧张的博弈与决策。高层震动,质疑与希望交织。盘尼西林?十支?来源?真实性?这背后是否隐藏着更大的阴谋?但那位老同志的病情正在急速恶化,时间不等人。最终,在医疗专家确认当前情况下,高效盘尼西林确实是最大希望后,一个大胆的、承载着巨大风险的决定被做出:接受!
一套极其隐秘的交接方案被迅速制定。指令通过层层加密,最终传达至林大山:次日凌晨四点,城南废弃的第三货场,第七号仓库,将门虚掩,置于门后即可离开,不得停留,不得窥探。
林大山将指令牢记在心,回到家时,脚步都有些虚浮。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对视中,向儿子传递了一个无比凝重的眼神。
林向阳读懂了。
次日凌晨,天色未明,寒风刺骨。林大山骑着自行车,车筐里放着一个毫不起眼的布包,里面是林向阳交给他的、用厚实棉絮和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十支盘尼西林。他按照指令,来到那个荒草丛生、杳无人迹的废弃货场,找到了七号仓库。生锈的铁门虚掩着一条缝,里面漆黑一片,如同怪兽张开的巨口。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推开门,将布包轻轻放在门后的阴影里,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骑上自行车,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个令人心悸的地方,自始至终,没有回头。
在他离开后不到五分钟,几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潜入仓库,取走了那个布包。随后,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吉普车,载着这救命的药物,风驰电掣般驶向最近的军用机场,那里,一架小型运输机已经发动引擎,待命起飞。
三天后,一则内部通报以绝密等级在小范围内传达:得益于及时获得的特效药物,那位老同志的感染得到有效控制,病情稳定,已脱离生命危险。
没有人公开提及药物的具体来源,但在那份通报的末尾,有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得益于各方力量的鼎力相助。”
厂党委书记再次将林大山叫到办公室,这一次,没有多余的谈话,只是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当晚,林大山喝了很多酒,醉眼朦胧中,他看着安静坐在一旁看书的儿子,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他只是伸出手,重重地、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揉了揉儿子的头发。
林向阳抬起头,对上父亲那双充满了复杂情绪的眼睛,依旧是那副平静的模样。
雪中送炭,国之良药。
那神秘的“海外渠道”,这一次,不再是锦上添花,而是真正触及到了某种核心层面。其分量,在知情者心中,已然重若千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