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归档者”事件后,世界仿佛按下了一个静音键。那些细微的、无处不在的文化“杂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过于完美的宁静。安墨与“归档者”建立了单向数据通道,像个耐心的老师,开始向这个逻辑至上的学生灌输关于“瑕疵美”和“情感变量”的复杂课程,过程缓慢且时常令人啼笑皆非。
杂货店的日常恢复了往昔的节奏,直到一个没有任何“声音”的委托悄然上门。
那是一个周三的下午,阳光慵懒。一位年约七旬、衣着朴素整洁的老先生推门而入。他脚步很轻,动作带着一种刻板的规律性。他没有像大多数顾客那样先环顾四周,而是径直走到柜台前,从随身携带的旧皮包里,取出一个用软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方形物件。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包裹轻轻放在柜台上,然后抬起眼,平静地看向陈默。他的眼神很奇特,清澈,专注,却又像蒙着一层极薄的、看不见的玻璃,隔绝了更深层的情感流露。
苏晓正在整理货架,下意识地感知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困惑的神情。她对着陈默,微微摇了摇头,用口型无声地说:“没有‘声音’。”
陈默心中一动。在苏晓的感知中,哪怕是再内敛的人,也会有心跳、呼吸、乃至潜意识流动的细微“声音”。而眼前这位老先生,却像一片绝对的真空,一片情感的荒漠。
“老先生,有什么可以帮您?”陈默语气如常地问道。
老先生依旧沉默,他伸出布满老年斑却稳定的手,一层层,极其耐心地解开软布。里面是一个老式的、深棕色的木质棋盒,盒盖上刻着简单的云纹,边角已被磨得圆润光滑。他打开棋盒,里面是黑白两色玉石打磨的围棋棋子,质地温润,但看起来只是普通的工艺品,并非名贵之物。
他将棋盒推向陈默,然后,用食指,在落满灰尘的柜台上,缓慢而清晰地写下了三个字:
“寻对手。”
写完,他收回手,目光依旧平静地落在陈默脸上,似乎在等待回应,又似乎只是完成了一个告知的程序。
张弛正好从后院进来,看到这一幕,凑到陈默身边低语:“这大爷……是个哑巴?”
陈默微微摇头。不是哑巴那么简单。他感受不到对方身上有任何寻求沟通的急切,也没有残障人士常有的那种或自卑或倔强的情绪波动。这个人,像是……封闭了。
“安墨,”陈默在心中默念,“扫描一下这位老先生,注意,非侵入式。”
安墨的扫描无声无息地掠过。“生理指标正常,无明显器质性病变。大脑活动模式……异常。情感中枢活跃度极低,逻辑区域高度活跃,类似于……深度冥想或某种特定脑损伤状态。未检测到恶意。”
陈默看着柜台上的棋盒,又看了看老先生那毫无波澜的眼睛。“寻对手”。下棋?这似乎是他唯一表达出的诉求。
“您想下棋?”陈默试探着问。
老先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幅度小到几乎难以察觉。
“我来陪您下一盘?”张弛自告奋勇,他对象棋略知一二,围棋也懂点皮毛。
老先生的目光第一次移动,落在张弛身上,停留了两秒,然后缓缓地、坚定地,摇了摇头。他的视线,重新回到陈默身上。
目标明确,只认陈默。
陈默沉吟片刻。这显然不是一个普通的棋局。这位老先生的状态,这盒看似普通却承载着某种执念的围棋,都透着蹊跷。他想起“文明归档者”,那是对文化情感的剥夺;而眼前这位,则像是自我情感剥离后的空壳。
“好。”陈默点了点头,拿起棋盒,“我们下棋。”
他引着老先生来到店内靠窗的茶座旁,这里光线充足,环境安静。张弛和苏晓交换了一个眼神,默契地守在稍远的地方,既不过分打扰,又能随时照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