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只好老老实实地写了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如何坐船晕吐,如何在济州岛考核农事,如何当上这个“农业司副司长”,如何白天管种地晚上教当兵的识字算数,笔下尽是琐碎的“实事”。
在信末尾,王永书嘱咐小芳好好照顾年迈的爷爷奶奶,又嘱咐小儿子长水:“用心读书,但也莫要轻视农事,需得脚踏实地,干活要勤快,切莫学为父从前那般好吃懒做、只知空谈...”
写至此处,王永书放下笔,长叹一声,望着窗外异乡月亮,心中感慨万千。
他忽然发现,自己来这济州岛快一个月了,竟然忙得从来没空走出过耽罗县衙和周边的村庄,更别提去县里那据说新开的热闹市集转转了。
“看来,今年这个年,是要在这济州岛上,体验一番异域的风土人情了。”
时至今日,方知何为乡愁。
与济州岛的热火朝天甚至井然有序相比,巨济岛依旧破败、压抑,进展缓慢。
岛上人口稀少,虽被划分为六个县,但每个县实际人口只有寥寥几千人,散布在广袤的废墟和荒地中,开发起来格外吃力。
更棘手的地方在于愿意留在这片废墟的大秦读书人太少了,只有区区几十人,这点人手,撒到六个县的庞大摊子里,连最基本的衙门运转都维持得捉襟见肘,更别提推广新政、发展生产了。
就拿侯爷下拨的耐寒高产小麦种来说,济州岛早已播种完毕,麦苗都已泛出青了,而巨济岛直到现在,大部分种子还堆在仓库里,严重缺乏懂行的官吏去组织分发、指导种植,也缺乏足够的劳力去开垦、播种。
农事、水利...方方面面都进展得磕磕绊绊,举步维艰。
至于像靖武书院这种奢侈机构更别提了,遥遥无期啊,巨济岛同知愁得头发都白了几根,眼瞅着与其他三地的差距越拉越大,却毫无办法,在第二批大秦读书人抵达之前,恐怕只能维持现状,缓慢蠕动了。
但谁也不会想到,在这片看似毫无希望的废墟之上,一颗名为“孙不凡”的种子,却悄然生根发芽,倔强地寻找着破土而出的机会。
自那日被蓝汐赐名后,孙不凡整个人脱胎换骨。他不再是那个眼神麻木的码头苦力,而像换了个人似的,充满了用不完的干劲和强烈的求知欲。
在码头上,他是干活最拼命、也最肯动脑筋的一个,靖武都督府接管后,码头苦力的工钱提高了不少,每日都能结到叮当作响的铜板。
其他苦力一下工,最爱做的事,就是攥着铜钱,一窝蜂地涌向码头边那家新开不久的小酒馆,喝上几碗劣质的米酒,用夹杂着东瀛词汇的高丽土话大声谈笑、抱怨生活,在酒精中暂时忘记现实的烦恼。
而孙不凡却总是缩在酒馆最昏暗的角落,就着油灯微弱的光,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本皱巴巴的、用油布精心包裹的小册子。
《千字文》!
这是他用整整半个月的工钱,央求一位识字的秦人小吏买来的,识字光靠自己可不行,每天孙不凡都会将自己辛苦挣来的一部分工钱,交给码头值守的靖武军校尉,以此换来短短一刻钟请教秦语发音、识字释义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