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旺儿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递给来昭:“昭哥,这点银子你拿着,买壶酒,咱哥俩喝点。”来昭还客气:“不用这么多。”叫儿子铁棍儿(十五岁了,还跟个闷葫芦似的)去打酒,又让他去叫一丈青。没一会儿,一丈青端着一锡锅热饭、一大碗杂烩菜、两碟小菜过来,一见来旺儿就说:“哟,旺官儿来了!”来昭把银子给一丈青看,一丈青笑着说:“你俩也别跟我装了,雪姑娘昨天都跟我说了,你俩旧情不断,想让我们帮衬帮衬。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你们要是成了,有好处可不能忘了我们,我们可是担着风险呢!”
来旺儿赶紧跪下:“哥嫂放心,只要能成,我肯定忘不了你们的恩情!”一丈青又去跟雪娥确认了时间,回来跟来旺儿说:“晚上你就先来昭屋里等着,等家里人都睡了,仪门也拴了,你再翻墙过去,雪姑娘在那边接你。”来旺儿千恩万谢,又跟来昭喝了会儿酒,才走了。
到了晚上,来旺儿早早地就来到来昭屋里,跟来昭两口子又喝了点酒,等夜深了,家里人都睡熟了,四周静悄悄的,只听见墙内雪娥轻轻咳嗽了一声——这是他俩约定的暗号。来旺儿赶紧踩着梯子,在黑暗中翻过粉墙,雪娥早就拿着凳子在那边等着,把他接了下来。两人钻进西耳房(就是堆马鞍子的地方),干柴烈火一碰就着——毕竟一个是守寡多年的妇人,一个是孤身一人的汉子,早就按捺不住了。
完事之后,雪娥从怀里掏出一包金银首饰、几两碎银子,还有两件段子衣服,递给来旺儿:“明天晚上你再来,我还有些细软给你。咱这家里也过不出啥好光景了,不如你在外边找个地方,咱们悄悄跑出去,成个家过日子。你会银匠手艺,还怕养不活咱们?”来旺儿一听,立马说:“东门外细米巷有我个姨娘,是个收生婆,叫屈老娘,那里都是小巷子,僻静,没人注意,咱们先去她那儿躲着,等过些日子没动静了,我带你回我老家徐州,买几亩地,好好过日子。”两人就这么约定好了,来旺儿又翻墙回到来昭屋里,等天亮了才悄悄走了。
从那以后,来旺儿和雪娥就跟搞地下恋情似的,每天晚上都偷偷约会,雪娥还偷偷拿了家里不少金银器皿、衣服首饰给来旺儿,来昭两口子也从中捞了不少好处,每次都能分到些银子首饰,跟“中间商赚差价”似的,嘴巴闭得严严实实的,就怕这事儿黄了。
可纸终究包不住火。有一天,月娘因为孝哥儿出天花,心里正烦,睡得特别早。雪娥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就跟来旺儿约定今晚跑路。她打发使女中秋儿(原本是西门大姐的丫鬟,后来给了雪娥)先睡下,自己收拾了一大包钗环首饰,用手帕包着头,拿着随身衣服,就偷偷溜到来昭屋里,跟来旺儿汇合。来昭说:“你们从大门走肯定不行,不如从房上走,虽然会踩破些瓦,但不容易被人发现。”来旺儿说:“行,就听哥的。”
雪娥还特意给了来昭两口子一个银折盂、一根金耳坠、一件青绫袄、一条黄绫裙,算是谢礼。等到五更天,天还黑着,街上连个人影都没有,来昭两口子帮着他俩搭梯子,来旺儿先跳上房,再拉雪娥上去,两人踩着房瓦,小心翼翼地往墙外跳,结果还是踩破了不少瓦。跳下来之后,两人赶紧往前跑,到了十字路口,突然被巡捕拦住了:“你们俩这么早去哪儿?”雪娥吓得腿都软了,来旺儿倒还镇定,把手里的香弹了弹,说:“我们是夫妻,去城外岳庙烧香,起得早点,长官通融一下。”巡捕又问:“包袱里是啥?”来旺儿说:“是香烛纸马。”巡捕也没多问,就放他们走了。两人跟逃兵似的,赶紧往城下跑,正好城门刚开,混在人群里出了城。
他们一路跑到细米巷屈老娘家,屈老娘还没开门,来旺儿叫了半天,屈老娘才起来。来旺儿说:“姨娘,这是我新娶的媳妇,想在你这儿借间房住几天,等找到房子就搬走。”说着递过去三两银子,屈老娘见钱眼开,立马答应了,把他们安排在里屋住下。可谁知道,屈老娘的儿子屈铛是个游手好闲的主儿,见来旺儿和雪娥带了那么多金银首饰,心里就起了歹念——这小子平时就爱赌钱,欠了一屁股债,见了这么多值钱的东西,哪还忍得住?
当天晚上,屈铛趁来旺儿和雪娥睡着了,偷偷撬开门,把他们的首饰银子全偷了出来,拿着去赌场耍钱,结果手气不好,输了个精光,还跟人吵了起来,被赌场的人扭送到了县衙。县官一问,屈铛立马就怂了,把偷来旺儿东西的事儿全招了,还把来旺儿和雪娥的来历也说了出来。县官一听,这可是“拐带他人妾室、盗窃财物”的大事,立马派差人去细米巷,把来旺儿和雪娥一条绳子拴了回来。
雪娥一见官差,吓得脸都白了,赶紧把手上的戒指摘下来给官差,想求情,可官差哪敢徇私,还是把他俩押到了县衙。这事儿一下就传开了,街上的人跟看大戏似的,围得水泄不通,都在议论:“这不是西门庆家的孙雪娥吗?怎么跟那个跑了的小厮来旺儿私奔了,还偷了东西!”还有人说:“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看着挺老实的,没想到干出这种事!”唾沫星子都快把雪娥淹了。
再说西门庆家,中秋儿早上起来,发现雪娥不见了,屋里的首饰衣服也没了,赶紧报告给月娘。月娘一听就懵了,问中秋儿:“你跟她睡一屋,她走了你不知道?”中秋儿说:“她昨晚说有事,让我先睡,我也不知道她要跑啊!”月娘又叫来昭:“你守着大门,人跑了你都不知道?”来昭装傻:“大门天天上锁,她总不能飞出去吧!”后来有人发现房上的瓦被踩破了不少,月娘才知道他们是从房上跑的。可这事儿太丢人了,家丑不可外扬,月娘只能忍着,不敢派人去搜,怕越闹越大。
这边县衙里,县官正在审案。先把屈铛打了一顿,逼他交出赃物,从屈铛那儿搜出了四件金头面、三件银首饰、一对金环、两个银钟、五两碎银、两件衣服、一个手帕、一个匣子。又从来旺儿那儿搜出三十两银子、一对金碗簪、一件金仙子、四个戒指。从雪娥那儿搜出一件金挑心、一付银镯、五付金纽扣、四对银簪、一包碎银。屈老娘也被牵连进来,从她那儿搜出了来旺儿给的三两银子。
县官判案:来旺儿是西门庆家的奴婢,跟主家妾室通奸还偷东西,屈铛是盗窃,两人都判“杂犯死罪”,但可以折算成五年徒刑,赃物全部充公。雪娥是西门庆的妾室,屈老娘是窝藏,两人都被用了“拶刑”——就是用夹板夹手指,疼得嗷嗷叫。屈老娘因为只是窝藏,又供出了实情,就被放了。雪娥没人来领,县官就下令“当官发卖”——说白了就是当奴隶卖,谁出钱就给谁。
县官还派人去西门庆家,让月娘来领雪娥。月娘赶紧叫吴大舅来商量:“这都出了这么大的丑了,要是把她领回来,不是玷污咱们家名声吗?跟给死去的西门庆丢脸似的,绝对不能领!”赶紧给了差人一笔钱,让他们回去跟县官说“家里不要了”。县官见西门庆家不领,就叫官媒人来,准备把雪娥卖了。
这事儿很快就传到了守备府春梅耳朵里。春梅一听雪娥要被官卖,心里的旧仇一下就上来了——当年在西门庆家,雪娥就老欺负她,现在自己发达了,正好报仇。她跟守备说:“那个孙雪娥特别会做饭,茶饭汤水做得可好了,咱们把她买过来,让她在厨房干活,也能省不少事。”守备一听,这点小事不算啥,立马派张胜、李安两个手下,拿着帖子去县衙说情。县官一看是守备府要的人,哪敢不给面子,只要了八两银子的官价,就把雪娥卖给了守备府。
雪娥被押到守备府,先见了大奶奶和二奶奶孙氏,然后被带到春梅房里。春梅正坐在缕金床上,盖着锦帐,刚睡醒,身边围着好几个丫鬟。雪娥一见春梅,赶紧跪下来磕头,磕了四个响头。春梅眼皮都没抬,瞅了她一眼,对身边的家人媳妇说:“把这个贱人的发髻给我摘了,上好的衣服剥了,打发到厨房去烧火做饭,别让她在我跟前碍眼!”
雪娥心里跟吃了黄连似的,可现在寄人篱下,只能认栽——当年她是主家妾室,春梅是丫鬟;现在春梅是守备府的红人,她是没人要的奴婢,真是“打墙板儿翻上下,扫米却做管仓人”。没办法,她只能摘下发髻,换上粗布衣服,满脸泪痕地往厨房走,从此开始了被春梅欺负的日子。有诗为证:“布袋和尚到明州,策杖芒鞋任处游。饶你化身千百亿,一身还有一身愁”——这可不就是雪娥的写照嘛,不管跑到哪儿,都逃不过倒霉的命。
亲爱的读者朋友,这一回看下来,是不是跟看了一场跌宕起伏的大戏似的?李衙内对孟玉楼的一见钟情,是新缘分的萌芽;孙雪娥和来旺儿的旧情复燃,却落得私奔被抓、官卖为奴的下场;春梅从丫鬟逆袭成主子,转头就对曾经的“仇人”下狠手,把“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这八个字体现得淋漓尽致。咱们常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金瓶梅》里的这些人,今天还风光无限,明天可能就跌落谷底;今天还被人踩在脚下,明天说不定就翻身做主人。这市井里的家长里短,藏着的全是人性的复杂和命运的无常——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啥,就像雪娥永远想不到,自己会栽在曾经的小丫鬟手里;来旺儿也想不到,自己的私奔计划会毁在一个赌鬼手里。接下来的故事里,李衙内能不能追到孟玉楼?春梅会不会一直欺负雪娥?月娘和孝哥儿又会遇到啥事儿?咱们接着往下唠,精彩还在后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