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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情报网的触角(1 / 2)

京郊西山的寒风卷着枯叶撞在讲武堂库房的木门上,却被门内翻涌的热浪生生挡在外面。沙盘周围的军官们围着半人高的黄土模型,争论声早没了往日“刀法如何劈得狠”“箭术怎样射得准”的粗粝,反倒缠着“等高线怎么标”“坡度算错会误了粮草”的精细——炭笔划过羊皮纸的声响,像春蚕啃食桑叶,细碎里藏着新生的劲;算尺敲在沙盘边缘的轻响,又似春雨打在青瓦上,每一下都砸在“务实”两个字上。

石彪站在沙盘东侧,下唇抿成一道紧绷的线。他手里的炭笔尖沾了点唾沫,在刚画完的西山等高线图上,一笔一画补完最后一组海拔数据。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脑子里反复过着陛下前日讲的勾股定理——直角边的平方加起来,才是斜边的数,差一分一毫都不行。几日前野外勘测,他带的小组测的山高、谷宽全是最准的,陛下不仅当众夸了他,还把那卷绘着红蓝线条的《弹道测算图》赏了他。可这份荣耀没让他飘,反倒让他夜里总翻来覆去:图上的每一条线,将来都是弟兄们保命的依据,半点马虎都犯不得。

“石大哥,你快看这儿!”陈锐凑过来时,袖口还沾着沙盘里的黄土。他指着图上一段缓坡,指尖在“等高线稀疏区”画了个圈,“按这个坡度算,骑兵冲过来的时候,马蹄子得陷进半寸泥,速度至少慢两成!要是在这儿埋上绊马索,再架几架弩箭,保管让他们冲不起来!”

石彪顺着他指的方向蹲下来,炭笔在地上快速画了个直角三角形:“算得对。再添两门火炮更稳妥——把射击诸元提前算好,炮弹刚好能覆盖这片坡地,中等规模的骑兵突袭,要么被打退,要么得卡在这儿等死。”他顿了顿,抬眼看向陈锐,眼神里带着点严肃,“但有个前提:测距得准,弹道也不能算错。差三步,炮弹就可能砸在自己人阵地上。”

陈锐的脸“唰”地红到了耳根。前几日测山涧宽度,他嫌蹲在地上算麻烦,随口报了个目测的数,结果比实际差了三步,被陛下当众点了名。这会儿听见“准”字,他挠着头嘿嘿笑,声音也低了半截:“石大哥说得是,往后我肯定按规矩来,再也不偷懒取巧了——陛下说的‘数里藏命’,我记牢了。”

石彪拍了拍他的肩膀,刚要再说点什么,就听见库房另一角传来低骂。转头一看,张勇正趴在简易沙盘上,手里的矩尺摆得歪歪扭扭,额角那道刀疤因为用力而泛红,嘴里还念念有词:“勾三、股四、弦五……他娘的,以前总觉得这破木头尺子没用,现在才知道,有这玩意儿,看敌营的距离都比以前清楚!”

张勇以前最烦这些“文绉绉的算法”,第一次上测算课的时候,还偷偷把矩尺藏在靴子里,结果被陛下抓了个正着。可上次野外勘测,他用矩尺算的敌营到水源的距离,比老经验估的准了两丈——就是这两丈,让他彻底服了软。现在他不仅自己学,还逼着麾下兵卒背勾股定理,早上出操前先背“直角三角形两直角边平方和等于斜边平方”,背不下来就不许吃饭。兵卒们怨声载道,却没人敢明着反抗——谁都知道,张千户的刀疤是真刀真枪拼出来的,他认的理,肯定没错。

库房角落的凳子上,千户李忠独自坐着。他面前摊着张西山勘测草图,手指无意识地在“大同山口”的标记上划来划去,指甲缝里还嵌着早年打仗留下的老茧。年轻人的争论声飘到他耳朵里,他却没心思凑过去——那日校场测距,他随手报的数比实际差了一丈二,陛下没骂他,只淡淡提了句“你当年在大同山口,就是因为估错了距离,折了十三个弟兄”。那句话像根烧红的针,扎在他心上疼了好几天。回营后,他没像往常一样找老弟兄喝酒吹牛,而是对着灯火坐了半宿:要是当年他会用矩尺,会算角度,那十三个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弟兄,是不是就不用埋在那片冷山里?

“李千户,要不要试试这个?”石彪走过来时,手里拿着把新磨的矩尺。“刚测完的木垛高度,用陛下教的‘影子测距法’算的,比目测准多了。”

李忠抬头看了看他,喉结动了动,伸手接过矩尺。木柄打磨得光滑,握在手里很沉。他低头看着草图上的大同山口,突然开口:“石兄弟,明日勘测,能不能带上我?我也想学学怎么算距离——当年欠弟兄们的,总得想办法补。”

石彪愣了愣,随即点头笑了:“好啊,咱们一起学。”

紫禁城暖阁里,烛火燃得正旺,烛油顺着烛台往下淌,积成一小滩琥珀色的疙瘩。朱祁镇坐在紫檀木案后,手指捏着一份叠得整齐的密报,指尖在“大同”两个字上轻轻敲着——密报是王瑾刚送来的,纸上还带着点驿马奔跑时的热气。

“皇爷,”王瑾垂手站在案边,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却藏着点按捺不住的兴奋,“赵敬那边有消息了——四海车马行大同分行的人,借着拉军工作坊废料的机会,不仅查到了劣质铜片的来源,还把那三个突然有钱的工匠底细摸透了。”

朱祁镇抬眼,目光锐利得像出鞘的刀:“说具体的。”

“三个工匠里,领头的叫李二狗,原本是军工作坊的普通工匠,最爱赌钱,前几年欠了一屁股赌债,连老婆都差点卖了。可近半年来,他不仅把赌债还清了,还在城外买了两亩水田——我们的人查了,他的钱都是夜里来的,每次都是兴顺铜铁行的一个账房,提着个黑布包悄悄送过去。另外两个是他的徒弟,也分了不少好处,最近都换了新棉袄。”王瑾说着,从袖袋里掏出一张小纸片,“这是李二狗家的位置,还有那个账房的画像,赵敬让人画好送过来的。”

朱祁镇接过纸片,扫了眼上面的简笔画,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赌徒最没骨气,只要抓住他的把柄,不愁问不出东西。继续说。”

“更重要的是,车马行的伙计跟作坊库管喝了顿酒,套出个事儿——前阵子入库的一批‘上等铜料’,验收的时候根本没细看,仓大使就签了字。那个仓大使,是户部胡尚书一个远房侄孙的门生。还有负责记入库账的书吏,前天才说自己得了风寒,连夜收拾东西回乡下了。”

王瑾的话像串珠子,把之前散着的线索一个个串了起来:供货的兴顺铜铁行、收了钱的工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仓大使、突然“生病”的书吏……一条藏在军械制造里的贪腐链条,已经能看清大概的轮廓了。

朱祁镇把密报放在案上,手指在“兴顺铜铁行”几个字上按了按,语气冷得像冰:“他们倒会办事,贪钱还贪出了‘流程’——先找工匠动手脚,再买通验收的人,最后让记账的人消失,一步都没落下。”他抬眼看向王瑾,“赵敬的人安全吗?消息来源绝不能暴露。让内厂的人配合,盯着那个‘生病’的书吏,看看他是真病了,还是被人‘做’了手脚。”

“皇爷放心,”王瑾躬身应道,“所有接触都是单线的,车马行的人跟工匠、库管打交道,都用的是‘拉货伙计’的身份,绝不会让人看出破绽。另外,按陛下之前定的密码本雏形,‘铜料有问题’、‘工匠收钱’、‘验收不认真’、‘账目可疑’这四类消息,已经换成了‘禾三’、‘工七’、‘验五’、‘账九’——现在大同到京城,重要消息一天就能送到,比之前快了两天。”

朱祁镇点了点头。他知道,在这个没有电报的年代,信息传递的速度就是主动权——四海车马行不只是个拉货的铺子,更是他铺下的一张情报网,每一辆马车、每一个伙计,都是这张网上的线。

“信鸽驯养得怎么样了?”他忽然问。

“回皇爷,玉泉山的鸽棚已经建好了,从江南找的百对雨点鸽都活下来了,驯鸽人正在教它们认路。现在已经能从玉泉山飞到通州,再飞回来,下一步就往密云延伸。再过两个月,京畿范围内的短程信鸽通讯就能试行了。”王瑾说着,眼里多了点期待,“到时候,消息传递能再快一半。”

“进度要加快,但不能急。”朱祁镇叮嘱道,手指轻轻敲了敲案面,“鸽舍要选在隐蔽的地方,脚环上的暗纹要刻得细,传递的密语也得再改改——不能让人看出破绽。信鸽是弥补快马短板的关键,一点差错都不能有。”

王瑾连忙应下:“奴婢记住了,这就去催驯鸽人,让他们多上点心。”

讲武堂的课没因为暖阁里的暗流停下。朱祁镇心里清楚,光教理论没用,得让军官们把学到的东西用在实处——所以这日课后,他给所有人布置了个特殊作业:“每人带一把矩尺、一张步弓,在京营范围内选个目标,测它的高度或者宽度,三日后交结果。要求写清楚怎么测的,数据要准,差一步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