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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与宦官的初次交锋(1 / 2)

乾清宫的清晨总带着股化不开的静,今日却不一样。雕花窗棂外斜斜漏进几缕晨光,把金砖地面烤得暖融融的,可空气里偏混着殿外新砌宫墙的石灰气——冷生生的,把往日里熏香与书卷的清雅冲得淡了三分。

朱祁镇(李辰)盘腿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指尖沾着冷透的茶水,在紫檀木小几的光面上无意识地划着。那不是孩童随手的涂鸦,一道短竖是支点,两条斜线分作动力臂与阻力臂,线条简得不能再简,却像根绷在他心口的弦,每多划一笔,就勒得更紧些。

“五年规划”的蓝图在脑子里翻涌,昨日文渊阁书库里翻到的《营造法式》残卷还烫着手——那些粗糙的木构图谱、落后的夯土技法,像根刺扎进他这个现代工程师的眼里。他多想像从前在工地上那样,拎着图纸就冲去现场,把钢筋混凝土的法子、杠杆滑轮的巧劲全教给那些匠人。营造司的榫卯、内官监的灰浆,甚至宫墙上那些歪歪扭扭的砖缝,每一处都在勾着他的心思,像有无数只细痒的爪子,在他心尖上挠来挠去。

可他不能动。

连半分大张旗鼓的念头都不能有。

陈学士那日沉脸说的“宫规如天”,还有怜星跪在雪地里发抖的模样,像两桶掺了冰的冷水,劈头盖脸浇灭了他的急切。这紫禁城哪里是能任他施展的工地?分明是座织满了蛛丝的牢笼——他是笼中最金贵的鸟,却被无数看不见的“规矩线”缠着手脚,连扑腾一下翅膀都要先掂量后果。一步踏错,不是监理的罚单,是万劫不复的深渊,是连翻身都难的死局。

“得找个由头,名正言顺地碰营造的事……”他盯着小几上渐渐干成浅痕的水迹,眉头拧成个小疙瘩。直接跟祖母说“我要改工艺”?怕不是要被当成中了邪的娃娃,关在暖阁里抄三个月《孝经》。让王勤去传话?那老太监忠心是忠心,可胆子比针尖还小,未必能懂他的意思,真遇上太皇太后或王振的追问,怕是三两句就露了底。

正琢磨着怎么绕开这些“权限锁”,殿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不是王勤那种慌慌张张的小跑,也不是宫女们细碎的莲步,更不是侍卫靴底碾过青砖的沉响——那脚步声轻得刻意,却带着种独特的韵律,每一步都像量着宫砖的尺寸,透着股“离权力近”的从容,偏又裹着层谦卑的收敛,听着就让人心里发紧。

朱祁镇的背脊几不可察地绷了一瞬。属于李辰的直觉像根被碰醒的针,瞬间竖了起来——来者不善,至少不是善茬。

果不其然,王勤带着点发颤的声音很快在殿门外响起:“启禀皇上,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振……王先生,前来给皇上请安。”

王振!

这两个字像块淬了冰的铁,“咚”地砸进他的心里。方才在小几上画的杠杆图瞬间清晰起来,图里那个代表“应力集中点”的小圆圈,眨眼间就变成了这个太监的脸——史书里写的那些祸国殃民的事,土木堡的血、被俘的辱、大明的颓势,全跟着这两个字涌了上来。

他怎么来得这么快?

朱祁镇深吸了口气,把胸腔里那股不属于八岁孩童的惊涛骇浪往下压。不能慌,绝对不能露半点破绽。现在的王振还不是后来那个权倾朝野的“王先生”,只是司礼监里刚冒头的秉笔太监,可这条毒蛇的毒性,他比谁都清楚。

“让他进来。”他的声音放得软,还故意拖了点尾音,装出刚睡醒的慵懒。手在小几上飞快一抹,把那道淡得快看不见的杠杆痕擦得更浅,又顺手把旁边的白玉牛乳杯往小几中间挪了挪,正好挡住剩下的那点水迹——像藏起了自己最紧要的心思。

殿门被轻轻推开,一股淡淡的龙涎香飘了进来。王振穿着身绯色宦官常服,衣料上绣的暗纹是极小的云纹,不扎眼却显身份。他皮肤白净得像刚剥壳的鸡蛋,眼角堆着细碎的笑纹,躬着身子走进来,每一步都走得极稳,既不过分谄媚地趋前,也没有半分怠慢地落后,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奴婢王振,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尖细却不刺耳,带着种刻意练过的柔和。磕头的动作更是标准,额头碰在金砖上的声音不轻不重,既显恭敬,又不至于显得卑微到尘埃里。

朱祁镇坐在软榻上没动,也没叫他起来。他垂着眼,用那双本该清澈见底的眸子,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地上的人。他想看清,这个能把大明拖进泥沼的太监,到底长了副什么样的“心肝”——是眼底藏着狼子野心,还是真能把“忠仆”的戏演得滴水不漏?

殿里静得能听见香炉里火星“噼啪”的轻响。王勤站在旁边,额头都渗了细汗,大气不敢出一口。可王振伏在地上的身子稳得像钉在那儿,连肩膀都没晃一下,显见得是个极能沉住气的。

“平身吧,王先生。”过了好一会儿,朱祁镇才开口,故意用了宫里人对王振的敬称,语气淡得像白开水,听不出半分喜怒。

“谢皇上。”王振这才慢慢起身,依旧垂着手,眼观鼻、鼻观心,可那双垂着的眼睛里,却飞快地掠过一丝疑虑——方才那阵沉默,不像是个八岁孩子该有的沉稳,倒像个大人在掂量什么。

朱祁镇假装没看见,伸手端过牛乳杯,小口啜着。温热的牛乳滑过喉咙,却压不下心里的警惕。他故意放慢了动作,连杯子碰到唇沿的声音都放得轻,扮演着一个还没完全醒透、有点迷糊的幼帝。

“王先生今日来,是有什么事?”

王振脸上立刻堆起笑,那笑从眼角的细纹里漫开,看着格外亲切:“回皇上,奴婢前几日听说皇上在御花园受了惊,心里一直记挂着。昨日又听人说,皇上特意去了文渊阁后的书库,这般勤勉好学,奴婢瞧着都替皇上高兴。只是……”他话锋轻轻一转,语气里添了几分担忧,“书库那边阴寒,典籍堆得又多,难免沾着尘垢。皇上年纪还小,若是因此染了风寒,奴婢这些做奴才的,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啊。”

这番话听得人心里暖烘烘的,句句都是关心。若是真的八岁朱祁镇,怕是早就被这“体贴”哄得软了心。可坐在这儿的是李辰,他耳朵尖得很,一下就抓住了话里的要害——王振在试探,他去书库的事,这人已经知道了。

司礼监的眼线,比他想的还要密。

朱祁镇心里冷笑,脸上却故意露出点被说中心思的不自在。他放下牛乳杯,小手摆了摆,语气里带着点孩童被“抓包”的懊恼:“朕……朕就是在宫里待得闷了。听人说了你库里有好多画着怪图样的书,就想去看看新鲜。谁知道那些书又厚又重,画的不是木头架子就是石头块子,比宫里画师画的花鸟难看多了,没一会儿就觉得无聊了。”

他把“怪图样”“木头架子”说得含糊,还故意撇了撇嘴,活脱脱一个对“匠作之书”只有三分钟热度的娃娃——既解释了去书库的缘由,又把自己的兴趣说得浅,免得让王振起疑。

王振听得仔细,眼睛一直盯着朱祁镇的脸。见他神色自然,连撇嘴的小动作都透着孩童的稚气,心里的疑虑消了点。可他没松劲,顺着话头又抛了个饵:“皇上说得是,那些匠人的书粗鄙得很,确实没什么看头。要是皇上喜欢看图,奴婢那儿倒收着几幅前朝沈周的花鸟真迹,笔触细得能看见鸟羽上的纹路,颜色也鲜亮。改日奴婢给皇上送来,让皇上瞧瞧?”

他想看看,这小皇帝是真的对“奇技淫巧”没兴趣,还是只嘴上说说——若是喜欢花鸟这种“雅物”,就好办多了。

朱祁镇心里门儿清。他不能说自己还惦记着那些“木头石头”,那太扎眼;可也不能完全断了联系,不然以后怎么插手营造司的事?

他眨了眨眼,先是露出点好奇,可没一会儿又垮了脸,兴致缺缺地说:“花鸟画啊……陈师傅也给朕看过,是好看,可就是不能动。朕觉得,还是看工匠们搭房子有意思——那些木头石头,敲敲打打就能变出不同的样子,比画儿好玩多了。”

他把自己的“专业兴趣”,裹进了孩童对“动态玩意儿”的好奇里。既提了“搭房子”“工匠”,为以后接触营造司埋了伏笔,又把动机说得简单——只是“好玩”。

王振脸上的笑更深了,眼底那点警惕也散了大半。原来如此,不是对“学问”感兴趣,就是孩子心性,喜欢看热闹、看能“动”的东西。这样就好办了——一个喜欢玩闹的小皇帝,远比一个沉心学问的小皇帝,更容易“引导”。

“皇上真是童心烂漫。”他笑着奉承,语气里多了几分真切,“宫里的营造活儿确实有些巧思,皇上若是喜欢,偶尔去瞧瞧散散心也无妨。只是得记着,那些粗重活计离远些看就好,可别亲自上手,免得磕着碰着。”

这话里的意思很明白——他默许了朱祁镇接触营造的事。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孩童的游戏,无伤大雅,还能让小皇帝少花点心思在“正事”上,正合他的意。

“朕知道了。”朱祁镇装作乖巧地点头,心里悄悄松了口气——第一关,总算过去了。

可王振的试探还没结束。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旁边的书案,语气随意得像聊天:“说起来,皇上昨日从书库回来,手里好像还拿了几张纸?莫不是描了什么有趣的图样?奴婢要是有福气,能不能也瞧瞧?”

来了!这才是真正的杀招!

朱祁镇的心脏猛地一跳,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衣摆。王振果然没放过任何细节,他是想知道,自己从书库带走的到底是什么。

可他脸上没露半点慌色,反而露出点不好意思的笑,还带着点孩童的小炫耀,对旁边的王勤说:“王勤,把朕昨天画的那个……那个‘跷跷板’的图拿过来,给王先生看看。”

王勤连忙应声,快步走到书案边,从一叠宣纸下抽出张纸,双手捧着递给王振。

王振接过来展开,眼里先是闪过点期待,随即就变得茫然。纸上用炭笔画着个歪歪扭扭的架子,一条横线架在竖线上,旁边还画着几个像符号又像涂鸦的圈圈点点——那是朱祁镇故意画得潦草的杠杆示意图,连线条都歪歪扭扭,活脱脱一个孩子的涂鸦。

“这是……”王振盯着图,没看明白。

“这是朕想的‘跷跷板’!”朱祁镇立刻兴奋起来,小手比划着,声音里满是童稚,“这边坐个胖太监,那边坐个瘦宫女,只要找对地方支起来,瘦宫女也能把胖太监翘起来!可好玩了!朕还想着,以后让营造司的人在御花园里做个大的,朕要和怜星一起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