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朱祁镇借口“晒晒太阳”,让王勤陪着在乾清宫附近转。他不看亭台楼阁,也不看奇花异草,眼睛只盯着那些干活的人——像个刚到工地的勘测员,要把每一个“关键节点”都标在心里。
转过月亮门,就看见两个太监在墙角嘀咕。一个太监低着头,手里捧着个锦盒,笑得满脸堆肉;另一个站在上面,穿的比他好,下巴抬得老高,说话时手还背在后面,活像工地上的包工头。
“那站着的是谁?”朱祁镇假装看旁边的石榴树,随口问。
王勤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声音压低了些:“回皇上,是司礼监的随堂太监李福安,王振公公的干儿子。底下那个是浣衣局的小太监,听说在给李公公送‘孝敬’呢。”
朱祁镇的指尖顿了顿。司礼监、王振、干儿子……这权力网络,比他画过的桥梁配筋图还复杂,一根“钢筋”连着另一根,牵一发而动全身。他悄悄记下李福安的模样——这人是王振的“触角”,以后得重点盯着。
再往前走,就看见几个工匠在修宫墙。老工匠蹲在地上,用木勺往砖缝里填糯米灰浆,浆汁黏糊糊的,沾在砖上像没化开的麦芽糖;年轻工匠拿着锤子,“咚咚”地敲着青砖,每敲一下,都要停下来摸一摸,生怕敲坏了。
朱祁镇站在远处看了会儿,心里早算开了账:糯米灰浆成本高,还得等它阴干,三天才能砌完一面墙;要是用水泥,加水拌匀就能用,一天就能砌完,成本还不到糯米灰浆的一半。可他没上前——现在的他,连“提建议”的资格都没有,冒然说“你们这方法不对”,只会被当成胡闹的孩子。
他又看了看巡逻的侍卫:盔甲是皮的,刀是铁的,可走路的姿势松松垮垮,像没睡醒似的;洒扫的宫女:手里的扫帚是竹编的,扫起地来扬起一片灰,不如现代的塑料扫帚好用。
“到处都是可以改的地方。”朱祁镇在心里叹道。可越是这样,他越冷静——就像修大桥,得先把地基摸清,再一步步来,急不得。
天黑透时,朱祁镇才回乾清宫。暖阁里点了盏琉璃灯,光透过彩色的灯壁,在地上投出斑驳的影子,像他脑子里乱糟糟的思绪。
他没像前几天那样,拿炭笔写“五年规划”,而是坐在御榻上,手里捏着个小木头人——那是他昨天用废木料刻的,刻的是个工匠,手里还拿着把小锤子。
“今天学了什么?”他对着木头人嘀咕。
“学了《皇明祖训》,知道了这皇宫是个‘大系统’,礼仪是‘规则’,衙门是‘部门’,每个人都是‘零件’。”
“还知道了内官监管营造,王振有个干儿子叫李福安,宫女怜星因为一点小事就被罚……”
他把木头人放在案上,看着它:“工程师的第一步,是看懂图纸。现在图纸看懂了一半,下一步该找‘工具’了——能帮我干活的人,能让我搞到钱的法子,能让我说话管用的权力。”
窗外的风呜呜地吹,像历史在叹气。朱祁镇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冷风吹在脸上,让他更清醒了。
他想起土木堡战场上的血,想起朱祁镇(原身)被拽下马的模样,想起那些即将死去的士兵。
“不能等。”他握紧了拳头。
明天,他要找王勤问问内官监的工匠名单;后天,他要找机会跟祖母说,想“看看宫里的营造之事,学学祖宗留下的手艺”;大后天,他要试着做一块小小的肥皂,看看能不能卖钱……
一步一步来,像在工地上砌墙,一块砖一块砖地垒,总有一天,能垒起属于自己的“高墙”。
他回到案前,把木头人放进怀里——这是他的“护身符”,是李辰的念想,也是他改变历史的决心。
琉璃灯的光映在他脸上,八岁的孩童面容,却有着成年人的眼神。他轻轻摩挲着怀里的木头人,低声说:
“第一课结束了。第二课,找工具。”
窗外的月亮升了起来,照在乾清宫的琉璃瓦上,泛着淡淡的光。就像他的未来,虽然还暗,却已经有了一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