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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蒸汽初啼(1 / 2)

建文八年的深秋,金陵城像被一层暖金色的光晕裹着——街面上,新科举取士的榜单还贴着,偶尔有穿青衫的书生驻足,指尖划过自己名字时眼里亮着光;巷弄里,挑着担子的货郎吆喝着“美洲金薯苗”,竹筐里的薯藤翠绿,引得农妇们围上来问东问西;就连《金陵新报》的报童都比往常嗓门大,“南北玉黍试种成功!亩产超粟麦三成!”的喊声,混着秋风飘进皇宫的朱漆大门。

整个帝国都透着股“动”的劲儿,像一架刚上了发条的座钟,齿轮咬着齿轮,一圈圈转得愈发有力。可端坐于乾清宫的朱允炆,目光却没落在这热闹里——他的心思,早飘到了格物书院深处,那座藏在槐树后的“力工坊”。

他记得上个月去“火龙”实验室时,石油分馏出的煤油点亮灯盏,那簇比松脂灯亮十倍的火苗,曾让他想起工业时代的微光。可光有灯不够,要撬开那扇沉重的工业大门,还得有能“扛活”的动力——不是靠天吃饭的水力,也不是时有时无的风力,是能攥在手里、随叫随到的“力”。

这日天刚蒙蒙亮,朱允炆没带多少随从,只让王钺牵着马,悄悄往格物书院去。越靠近力工坊,空气里的味道就越特别——没有书房的墨香,也没有御膳房的肉香,是金属被切削后淡淡的腥气,混着煤炭燃烧的烟尘,吸一口都觉得“硬”。老远就听见“咚!咚!咚!”的闷响,那是水力锻锤在砸铁块,每一下都震得地面微微发颤。

“陛下!您怎么来了?”

墨衡的声音从工坊里传出来,带着点意外的沙哑。朱允炆抬眼望去,只见个穿粗布袍的身影快步迎上来,袍角沾着铜屑,袖口磨出了毛边,连鬓角都沾了点黑灰。再看他的脸——比去年见时清瘦了不少,颧骨微微凸起,可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像两簇被风吹得更旺的火苗,藏着按捺不住的兴奋。

“来看看你的‘大家伙’。”朱允炆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指尖触到墨衡的胳膊,只觉得硬邦邦的,全是紧绷的肌肉。

墨衡立刻引着他往工坊中央走,脚步都比平时快了半拍:“陛下您瞧!总算成了!”

朱允炆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瞬间被那东西吸引了——那是个两人多高的庞然大物,活像用铜铁拼铸的“异兽”。卧式的锅炉是它的躯干,泛着暗哑的铜光,鼓鼓囊囊的,像憋着股劲;缠绕的管道是它的筋骨,粗的如碗口,细的如手指,纵横交错地贴在锅炉上;最显眼的是中间的汽缸,锃亮的金属壳里,一个黑漆漆的活塞正一推一拉,带着根胳膊粗的连杆“哐哧、哐哧”地动,活像巨兽在缓慢呼吸。

连杆的另一头,连着个磨盘大的飞轮。飞轮上刻着细密的纹路,每转一圈都发出“轰隆”的闷响,震得旁边的木架都跟着颤。飞轮边缘还套着根粗皮带,皮带另一头绕在镗床上,带动着镗床的钻头空转,“嗡嗡”的声音混着“哐哧”“轰隆”,竟有种说不出的节奏感。

“这就是……蒸汽机?”朱允炆往前走了两步,指尖轻轻碰了碰锅炉外壳,立刻被烫得缩了回来——温热的触感里,藏着滚烫的力量。

“是!”墨衡的声音都在发颤,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陛下您去年说的‘大气压力’和‘真空’原理,我们反复试了!一开始密封总出问题,铜垫片被蒸汽冲开了十几次,工匠们把石棉、麻布都裹过,最后还是按您说的‘柔性密封’,在铜垫里掺了羊毛,才把气堵住。阀门也改了十七次,之前总卡壳,现在总算顺了!”

他指着活塞,眼睛里闪着光:“现在这台原型机,不用靠水力,不用等风来,烧着石炭就能转,已经连续转了十二个时辰,没停过!”

朱允炆没说话,就站在机器旁听——听活塞“哐哧”的搏动,听飞轮“轰隆”的转动,听镗床“嗡嗡”的轰鸣。这些声音不算好听,甚至有些嘈杂,可在他耳里,却比宫里的编钟还动人。他想起前世课本里的蒸汽机图片,想起工业革命的浪潮,再看看眼前这台粗陋却结实的机器,胸口里像有团火在烧。

这不是图纸上的幻影,是真真切切能“干活”的动力!是挣脱了自然束缚,把热能变成机械能的第一步!比满剌加缴获的黄金珠宝,比西域进贡的宝马良驹,都珍贵百倍!

“现在能带动多少活?”朱允炆压下心里的激动,声音尽量平稳,“比如……矿上的水排?”

墨衡立刻收敛了兴奋,老实回答:“回陛下,目前力道还不如大型水排,烧的石炭也多——烧开一炉水,得用两筐石炭。但它有个好处,不受地域管!山里没水、冬天结冰,它照样能转!我们还在改锅炉,想把气压再提一提,传动也能再优化……等改好了,矿坑排水、工坊织布,甚至您之前说的‘火车’,都能用它!”

“火车”两个字刚落地,工坊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王钺脸色凝重地跑进来,身后跟着个穿信使服的汉子——那汉子肩上的驿旗都被风吹得歪了,裤脚沾满了泥点,脸上全是汗,一进门就“扑通”跪下:“陛下!八百里加急!辽东矿务局急报!”

朱允炆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他记得半个月前,辽东矿务局刚递过奏报,说新开了处大型煤矿,煤层厚、质量好,要是能采出来,明年京城的石炭就不愁了。怎么突然来加急?

他快步走过去,接过信使手里的漆封竹筒。竹筒还带着点寒气,显然是从北方快马加鞭送来的。拆开蜡封,里面的信纸皱巴巴的,字里行间都透着急:“辽东新矿巷道深至三十丈,地下水骤涌,人力水车、畜力水车皆不足,矿坑日积水数丈,恐三日内被淹,请求朝廷速调劳力或解排水之法,否则矿废人危!”

朱允炆把信纸递给墨衡,指尖在纸边捏出了道印子。

墨衡接过信,飞快地扫了一遍,先是愣了愣,随即眼睛猛地亮了——刚才还带着疲惫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连呼吸都急促起来:“陛下!您的意思是……”

“把这台蒸汽机拆了。”朱允炆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半分犹豫,“装箱,让神机新军精锐护送,火速运往辽东!你挑力工坊最好的工匠跟着,到了矿上就地组装,专门用来排水!”

这话一出口,墨衡都跟着倒吸一口凉气。

谁都知道这台原型机有多金贵——是几十号工匠熬了半年,拆了改、改了拆,才攒出来的唯一一台能连续运转的机子。现在要拆了运去辽东?路上要是磕了碰了,零件坏了,怎么办?辽东天寒地冻,工匠们到了那儿,能不能顺利组装?万一装好了用不了,不仅矿坑救不下来,这好不容易攒起来的“蒸汽火种”,也可能被浇灭。

连旁边的王钺都忍不住开口:“陛下,此事是否再斟酌?原型机尚未完善,远程运输风险太大……”

“风险大,可机会更大。”朱允炆打断他,目光落在那台还在运转的蒸汽机上,“墨卿,你刚才说,想让它带动矿坑排水。现在,实战的机会来了。实验室里转得再久,也不如到矿坑里真刀真枪地试——哪里漏了、哪里卡了、哪里力道不够,到了那儿都能看明白。技术不是憋在屋子里想出来的,是在干活里练出来的。”

墨衡看着朱允炆的眼睛,突然用力点头:“陛下说得对!臣这就去安排!保证把机子完好无损地送到辽东,让它把水排了!”

说干就干。力工坊里瞬间忙了起来——工匠们从库房里搬来油布、毡子,小心翼翼地把蒸汽机拆开。活塞、连杆、飞轮、管道,每一个零件都用棉絮裹好,再塞进铺了干草的木箱里。锅炉怕冻裂,外面裹了三层毡子,还特意绑了两个炭盆,准备路上保温。

墨衡亲自点了工匠——都是跟着他熬了半年的老手,最熟悉这台机子的脾气。神机新军也来了一营人,个个披甲带刀,守在木箱旁,眼神警惕得像盯着猎物的鹰。

第二天拂晓,车队从金陵出发。十几辆马车排成一列,车轮上裹着防滑的麻布,在深秋的土路上碾出两道深痕。墨衡骑在马上,怀里揣着图纸,时不时掀开马车的帘子,看看里面的零件有没有移位。他知道,这一去,不仅要救辽东的矿坑,更要让这“蒸汽”的声音,在北方的土地上喊出声来。

两个月后,辽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