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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北平落日(2 / 2)

一声令下,明天的火炮就能把燕王府炸成平地。可杀了之后呢?太祖的儿子里,朱棣是最会打仗的,杀了他,北疆的防务谁来扛?而且“戮叔”的名声,会像影子

一样跟着他,以后诸王怕是会人人自危,反而不利于朝廷稳定。

囚朱棣?和杀了没两样。把他关在诏狱里,燕藩的旧部肯定会不安,万一有人趁机作乱,又是一场祸事。

放朱棣?绝无可能。这次放了他,下次他再举旗,朝廷又要劳师动众,百姓又要遭罪。

他要的,不是“处置”朱棣,而是“用”朱棣。用他的本事,去堵北疆的窟窿,去镇那些蠢蠢欲动的北元残部和女真部落。

“陛下,”李坚又轻声道,“营门外有人求见——是燕王世子朱高炽,孤身一人,手里捧着降表。”

朱允炆的眼睛亮了一下。

机会来了。

他站起身,理了理常服的褶皱,道:“不在中军帐见,去西偏帐。让朱高炽进来,不用带侍卫。”

西偏帐比中军帐小些,只点了两盏烛灯,光线柔和了许多。朱允炆坐在主位的椅子上,手里把玩着一枚玉扳指——那是太祖当年赐给他的。没过多久,帐门被推开,朱高炽捧着一个明黄色的锦盒,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一进帐,朱高炽就看清了主位上的人。朱允炆穿着常服,没戴皇冠,可那坐姿,那眼神,还是透着一股帝王的威严,让他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他不敢抬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把锦盒高高举过头顶。

“罪臣之子朱高炽,叩见陛下!”他的声音有点发颤,却很清晰,“家父朱棣,糊涂一时,触犯天威,如今已然醒悟,愿开城纳降,听凭陛下发落。只求陛下念在太祖皇帝的血脉情分,饶过燕藩上下的将士,饶过北平城里的百姓……”

朱允炆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他知道朱高炽在历史上是个仁厚的君主,可惜命短。如今看来,这孩子不仅仁厚,还有几分勇气——敢孤身一人来朝廷军大营,这份胆识,比他那两个弟弟强多了。

“高炽,起来说话。”朱允炆的语气很平和,听不出喜怒,“你父王……还好吗?”

朱高炽愣了一下。他以为朱允炆第一句话会问降表,会问朱棣的罪,没想到竟是问候。他抬起头,眼里还带着泪,哽咽道:“父王……他知道自己罪重,没脸来见陛下,所以让孩儿来……来替他请罪。”

朱允炆叹了口气。这声叹息里,有几分真,有几分假——真的是可惜朱棣的才华,假的是做给朱高炽看的。

“四叔是朕的至亲,也是大明的功臣。”他缓缓道,“当年他镇守北疆,杀退元寇,护了边境百姓十年安稳,朕都记在心里。这次的事,朕知道,有误会,也有他的糊涂,着实令人痛心。”

他指了指朱高炽手里的锦盒:“降表,你先收起来。朕问你,你觉得,朕若要攻北平,需要多久?”

朱高炽愣了愣,老实回答:“最多……最多一日。”

“既然如此,朕为何围而不攻?为何还让你进来见朕?”朱允炆站起身,走到帐壁前——那里也挂着一幅疆域图,和他在中军帐看的一样。他指着北疆的位置,道:“你看这里——漠南的北元残部,每年冬天都会来寇边,抢百姓的粮食和牛羊;辽东的女真部落,最近也不安分,开始抢咱们的马市;还有西域,商路断了好几年,太祖当年想通西域的心愿,到现在还没实现。”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朱高炽:“你父王久镇北疆,熟悉虏情,会用兵,是个难得的将才。让他困在北平,要么战死,要么身败名裂,这是浪费,也是大明的损失。”

朱高炽的眼睛越睁越大。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没明白。

“陛下的意思是……”

“朕可以免他的死罪,也可以保留他身边的部分亲卫。”朱允炆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但燕王的爵位,必须削除——他犯了错,就得受罚。”

“朕要在北疆设两个都护府——北庭都护府,管漠南;安东都护府,管辽东。”他顿了顿,看着朱高炽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若你父王愿意,朕就封他为‘征北大将军’,总领这两个都护府的军事和民政,专门负责对付北元、女真,打通西域商路。他要的战场,朕给;他要的功业,朕许。但从今往后,他的刀,要对准外面的敌人,不是自家的江山。”

朱高炽彻底呆住了。

他以为等待燕藩的是杀戮,是囚禁,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果——不杀,不囚,反而委以重任。这简直像做梦一样,让他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张着嘴,眼里的泪又涌了上来,这次却是喜极而泣。

“陛……陛下……”他哽咽着,想说谢谢,却怎么也说不完整。

“你回去告诉四叔。”朱允炆的语气又冷了几分,“同意,就自缚出城,朕在营门前等他。不同意,明日此时,北平城破,玉石俱焚——朕给过他机会,是他自己不珍惜。”

朱高炽猛地磕了三个头,额头磕在砖上,发出响亮的声音。他捧着锦盒,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出了帐,脚步轻快得像要飞起来——他要赶紧把这个消息,带回北平城,带给父王。

燕王府书房的烛火,亮了一整夜。

朱高炽把朱允炆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朱棣,连一个字都没漏。朱棣坐在椅子上,没说话,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酒是烈酒,烧得他喉咙疼,却压不住心里的翻江倒海。

愤怒吗?有。他是太祖四子,曾手握重兵,如今却要被削去爵位,去那苦寒的北疆,这是羞辱。

屈辱吗?有。要自缚出城,向自己的侄儿屈膝,这是他这辈子从未受过的辱。

震惊吗?更有。他没想到朱允炆会这么做——不杀他,反而给了他兵权,给了他战场。这一手,比杀了他还狠,让他连拒绝的理由都没有。若他拒绝,就是不顾大明边疆,不顾燕藩上下,成了真正的逆贼。

姚广孝站在一旁,看着朱棣一杯杯喝酒,轻声道:“王爷,陛下这是给了您一条路——一条既能保全燕藩,又能建功立业的路。北疆苦寒,却也是施展抱负的地方。”

朱棣放下酒杯,酒液洒在衣襟上,他却没在意。他走到窗边,天已经蒙蒙亮了,城外的营火还没灭,和天边的鱼肚白混在一起,像一道模糊的线。

他想起二十年前,太祖派他去北疆。那时候他才二十岁,骑着马,带着亲卫,在草原上追着元寇打,何等意气风发。那时候的他,眼里只有边疆的安稳,只有大明的疆域。

什么时候开始,他变成了现在这样?被权力迷了眼,被野心蒙了心,忘了自己最初的样子。

“允炆……我的好侄儿……”朱棣轻声说,声音里带着无尽的复杂,“你真是……好大的气魄,好狠的阳谋啊。”

这是羞辱,也是救赎。是流放,也是新生。

他转过身,看着朱高炽,又看了看姚广孝,缓缓道:“备一身素服。明日清晨,开城门。”

……

第二天,朝阳从东边的山坳里爬出来,把北平的城墙染成了金色。

“吱呀——”

厚重的北平城门,缓缓向内打开。没有鼓乐,没有呐喊,只有城门轴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战场上,显得格外清晰。

朱棣走在最前面。他没穿盔甲,只穿了一身月白素服,头发用一根素色的布带束着,双手被白绫反绑在身后。他的背挺得很直,却没了往日的威严,只剩下一种平静的坦然。

身后跟着燕藩的将领,还有两百多名愿意跟着他去北疆的亲卫。他们都没带兵刃,垂着头,一步步跟着朱棣,走出了城门。

朝廷军的士兵列着队,站在道路两旁,手里的长枪指着天,没人说话,没人喧哗,只有目光落在朱棣身上,有好奇,有敬畏,也有几分复杂。

朱棣一步步往前走,走到朝廷军大营的门前,停下脚步。他抬起头,望着营门内那面飘扬的明黄色龙旗,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跪了下去。

“罪臣朱棣……”他的声音干涩,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战场,“谢陛下不杀之恩……愿领……征北大将军之职……”

风停了,鸟不叫了,连远处的马蹄声都没了。所有人都看着跪在地上的朱棣,看着这位曾经叱咤北疆的燕王,此刻屈膝在朝廷军大营前。

朝阳越升越高,金色的光洒在他身上,也洒在北平城的城墙上,洒在朝廷军的营地上。

这一刻,持续了数月的“靖难之役”,以一种所有人都没预料到的方式,彻底落下了帷幕。

北平的落日已经过去,新的朝阳,正照着大明的北疆,照着一条属于朱棣的,全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