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淄城,州牧府邸深处一间清雅客舍。蔡邕与其女蔡琰自被夜枭成员沈练秘密护送至此后,已悄然居住数日。外界波澜壮阔,此处却仿佛世外桃源,唯有书卷相伴。然而,长安惊魂、旅途劳顿,以及对未来命运的未知,仍让这位饱经风霜的大儒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色。蔡琰虽年少,亦敏感地察觉父亲心境,陪伴在侧,抚琴读书,试图排解忧思。
这一日,刘备处理完堆积的公务,听简雍提及蔡邕已安顿数日,便决定亲自前往探望。
他未着官服,只一身寻常青衫,屏退左右,独自一人来到客舍院外。尚未进门,便听得院内传来一阵清越却略显沉郁的琴声,正是蔡琰在弹奏。
刘备驻足聆听片刻,方才轻叩门扉。琴声戛然而止。少顷,门扉轻启,露出蔡邕略显警惕而又带着倦容的面庞。待看清来者是刘备,他明显一愣,随即连忙整衣肃容,深深一揖:“竟是刘使君亲临!邕未能远迎,万望恕罪!”
刘备急忙还礼,恳切道:“伯喈先生切莫多礼!备俗务缠身,直至今日方得来拜见先生,已是怠慢。先生与女公子一路受惊了,在敝处可还安好?若有任何需求,但请直言,万万不可客气。”
蔡邕见刘备态度如此谦恭真诚,毫无一方州牧的架子,心中忧虑顿时消减大半,连忙将刘备请入室内。蔡琰也早已避入内间。
分宾主落座后,蔡邕再次起身,郑重长揖:“邕与弱女,身陷长安死地,若非使君遣义士冒死相救,早已身首异处。此恩同再造,邕没齿难忘!”言语间,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刘备再次扶住他:“先生言重了!伯喈先生乃海内文宗,国之瑰宝。王允狭隘,竟欲加害,此乃天下之大不幸!备既得知,岂能坐视?援手乃份内之事,先生万万不可再言谢。”
蔡邕感慨万千,唏嘘不已。交谈间,他的目光不经意瞥见案几上放置的几本书籍和一叠用于记录的洁白纸张,眼中顿时露出惊异之色。他忍不住拿起那纸张,仔细摩挲,又翻开那印刷清晰、装帧精美的书籍,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使君……恕邕唐突,此等洁白柔韧之纸,与此等……此等工整划一、清晰无比的书籍,邕生平仅见!即便在洛阳兰台、长安石渠,亦未曾得见如此佳品!莫非……此亦出自使君之手?”蔡邕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作为当世顶尖的学者,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
刘备微微一笑,坦然道:“先生慧眼。此纸乃备麾下神工营所造,名曰‘凌云纸’。此书亦是采用新法印制。备以为,知识乃天下公器,不应为少数人所垄断。故致力于此,欲使寒门学子,亦能廉价购得书籍,读得起书。”
蔡邕闻言,浑身剧震,猛地站起身,对着刘备竟是深深一揖到地:“使君……使君此举,功德无量!胜造七级浮屠!此乃泽被万世之业也!邕……邕代天下读书人,谢过使君!”他情绪激动,眼眶竟微微湿润。他一生致力于典籍整理、文化传承,深知竹简缣帛之昂贵不便,如今得见如此轻便廉价的载体,仿佛看到了文明传播的曙光,如何能不激动万分?
刘备连忙避让:“先生折煞备了!此乃备应为之事。”他趁势道,“先生乃当世文宗,学贯古今。备之恩师卢子干先生,以及郑康成公、管幼安公等大儒,如今皆在临淄城外青州书苑讲学,着书立说,传播圣贤之道。备冒昧,恳请先生亦能移驾书苑,一则可使先生之学惠及更多学子,二则亦可与卢师、郑公等故交好友相聚,切磋学问,不知先生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