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力的庆功酒带来的些许暖意，在哈尔滨冬日的清晨迅速消散。宋梅生醒来时，头痛欲裂，不仅是昨夜劣质烧刀子的后遗症，更是那深入骨髓的危机感再次清晰地浮现。狂欢已然结束，接下来是更为繁琐和危险的阶段——善后与清理。张怀民虽然倒了，但他留下的烂摊子、编织的关系网，以及因此事而聚焦在宋梅生身上的目光，都需要他小心翼翼地去处理。
用冷水狠狠洗了把脸，刺骨的寒意让他精神一振。镜子里的男人，眼神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和锐利，昨夜那片刻的松弛仿佛从未出现过。他仔细刮好胡子，换上熨烫平整的警服，将一切情绪都收敛在那副精明干练的面具之下。
来到警察局，气氛依旧微妙。恭喜奉承的人少了，但敬畏和探究的目光更多了。宋梅生对此视若无睹，径直走进办公室，开始了一天的工作。他深知，此刻最重要的就是“稳”。不能表现出丝毫得意，更不能急于安插亲信、排除异己，那只会引来鸠山彦更深的猜忌。
第一件事，是处理张怀民留下的直接隐患——那本被做了手脚的账本。他叫来王股长，神色严肃地吩咐：“老王，你把去年下半年总务科所有涉及外部采购的报销凭证和原始单据，重新核对一遍，特别是经我手和张……前副局长过目的部分。要仔细，确保每一笔账都清清楚楚，有据可查。核对完后，列出明细，我要亲自过目。”
王股长心领神会，这是科长要彻底清理手尾，确保万无一失。他立刻拍胸脯保证：“科长您放心！我亲自带人核对，保证连个铜子儿的差错都找不出来！”
“嗯，要快，但要细。”宋梅生点点头，“另外，之前因为张副局长插手而有些含糊不清的账目，这次一并理清楚。该谁负责的，就明确到谁头上。以后，总务科的账，必须像玻璃箱子一样，一目了然。”他这话，既是清理过去，也是立下规矩，更是做给可能暗中查账的人看。
王股长领命而去。宋梅生知道，以王股长的精明和老练，加上小陈在档案室的暗中协助，彻底“净化”账目不是难事。这步棋，是向鸠山彦和局长表明自己“行得正、坐得直”的态度。
接着，他需要处理人事问题。侦查科副科长钱志强的投靠，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可以稳住侦查科，甚至为己所用；用不好，就是个随时可能反噬的墙头草。
宋梅生没有立刻召见钱志强，而是先翻阅了侦查科近期的几份例行报告，又看似随意地向几个不同科室的熟人打听了一下钱志强此人的风评和能力。综合信息来看，钱志强能力平平，但善于钻营，之前依附张怀民捞了不少好处，如今见风使舵也在情理之中。
下午，宋梅生让秘书打电话，请钱副科长来一趟。钱志强来得很快，脸上依旧堆着谦卑的笑容，但眼神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
“钱副科长，请坐。”宋梅生态度平和，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宋科长，您太客气了，叫我小钱就行。”钱志强半个屁股挨着椅子边坐下，姿态放得极低。
“诶，职务所在，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宋梅生摆摆手，切入正题，“找你来，是想了解一下侦查科目前的情况。张副局长的事情发生得突然，科里的工作没受影响吧？弟兄们情绪怎么样？”
钱志强立刻挺直腰板，像汇报工作一样说道：“请科长放心！科里一切正常！弟兄们都明白，张怀民是罪有应得，坚决拥护局里和科长的决定！侦查科全体同仁，一定在科长的领导下，恪尽职守，维护好哈尔滨的治安！”口号喊得震天响。
宋梅生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维护治安是根本。眼下年关将近，又是多事之秋，侦查科的任务很重。街头巷尾的动静，三教九流的情况，都要盯紧一点。特别是要防止有人趁局里人事变动之际，兴风作浪。”
他这话点得很明白：我要的是稳定和实效，别给我搞内部倾轧那一套。
钱志强是聪明人，立刻听出了弦外之音，连忙表态：“是是是！科长指示得非常及时！我们一定加强街面巡逻和线索排查，重点关注码头、车站和各大市场，绝不给任何宵小之徒可乘之机！”他顿了顿，又试探着补充道，“科里几个老资格的探长，能力都很强，对科长您也是十分敬佩的。要不要……我安排个时间，让他们来向科长您汇报一下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