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科长,不用紧张。”高岛开口,语气依旧平淡,但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锁定在宋梅生脸上,“我们只是核实一些情况。关于总务科近期的几笔账目,特别是涉及前顾问松本先生经手的那批特种物资采购,希望你能如实说明。”
戏肉来了。宋梅生深吸一口气,开始了他精心排练过的表演。他先是表现出适当的回忆和谨慎,然后对答如流,将事先准备好的、合乎逻辑的解释一一陈述,对于账本上那些被刻意放大的“疏漏”,他承认是“工作繁忙、审核不细”所致,并表示愿意立刻调取原始单据核对,态度诚恳,甚至带着点急于证明清白的迫切。
与此同时,隔壁问询室隐隐传来张怀民时而激动、时而狡辩的声音,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但那种气急败坏的调门,与宋梅生这边的相对冷静形成了鲜明对比。
问询进行了约莫一个小时,高岛的问题逐渐深入,开始触及宋梅生与张怀民的工作矛盾,以及局里近期的一些“风言风语”。宋梅生谨慎地应对着,既不过度指责张怀民,也不完全为自己开脱,而是将矛盾引向“工作理念不合”和“正常的工作摩擦”,偶尔“不经意”地流露出对张怀民借预算问题打压自己的些许不满。
就在问询似乎陷入僵局时,问询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一名日本兵走进来,在高岛耳边低语了几句,同时递上一张纸条。高岛看了看纸条,又抬眼看了看宋梅生,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
“宋科长,请稍等。”高岛站起身,拿着纸条走了出去。
宋梅生心里清楚,关键时刻到了。那张纸条上,很可能就是关于张怀民那边的最新“发现”——或许是关于那笔“神秘”出现在道外的钞票的初步报告,又或许是赵三那边查到了什么“新线索”。风暴的中心,正在向张怀民偏移。
他独自坐在问询室里,听着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心情反而异常平静。他知道,他抛出的那些鱼饵,正在发挥作用。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继续扮演好这个“被内部倾轧所困、但大体清白”的角色,等待“品茶人”做出判断。
几分钟后,高岛回来了。他坐下后,并没有立刻继续问询,而是用那双冰冷的眼睛审视了宋梅生片刻,才缓缓开口,问了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宋科长,昨天下午,你是否去过道外区?”
宋梅生心中凛然,脸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道外?没有啊。昨天下午我一直在局里处理公务,王股长他们都可以作证。高岛股长,是出了什么事吗?”
高岛没有回答,只是在本子上记录了什么。然后,他合上本子,站起身:“今天的问询暂时到这里。宋科长,你可以先回去了。但在调查结束前,请保持通讯畅通,暂时不要离开哈尔滨。”
“是,我明白。”宋梅生也站起身,恭敬地回答。他知道,第一轮交锋,他暂时安全了。而风暴的矛头,已经更多地指向了隔壁那个还在喋喋不休的身影。
当他走出问询室时,正好看到张怀民也被带了出来。张怀民脸色灰败,眼神慌乱,早已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看向宋梅生的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一丝……恐惧。
宋梅生没有看他,径直走向楼梯。走廊里窥探的目光更多了,但含义已然不同。他挺直脊背,一步步走下楼梯,仿佛刚刚结束的只是一场普通的会议。
回到总务科,王股长和小陈等人立刻围了上来,脸上写满了担忧和询问。宋梅生只是摆了摆手,淡淡地说了一句:“没事了,例行公事。都回去工作吧。”
他走进办公室,关上门,背靠着门板,这才允许自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内衣已经被冷汗浸透。风暴已然降临,而他,凭借着精心的算计和冷静的应对,在这第一波冲击中,成功地让另一片“茶叶”,替自己承受了更多的风浪。
“开局还算顺利,”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依旧阴沉的天空,低声自语,“接下来,就看张副局长这出戏,能唱得多‘精彩’了。”他拿起桌上已经冷掉的茶,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此刻却带着一丝回甘。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