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者:寒
接下来的几天,我密切留意着小曦的状态,如同守护着一盏在风中明灭不定的孤灯。她的消息时断时续,有时是白天强装镇定地汇报“他昨晚回来了,但没说话”,有时是深夜发来一串意义不明的句号,或是某个悲伤音乐的链接。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被抽空了力气的疲惫。
周五晚上,我实在不放心,提了一盒她最爱吃的甜品,直接去了她家。
开门的小曦让我心头一紧。她穿着皱巴巴的居家服,头发随意地拢在脑后,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像被人揍了两拳,脸色是一种缺乏血色的苍白。看到我,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那笑容虚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你来啦。”声音沙哑。
屋内,一种无形的低气压弥漫着。曾经温馨整洁的客厅,此刻显得有些凌乱。沙发上堆着没叠的毯子,茶几上放着半杯冷掉的茶和几个空外卖盒。空气中闻不到往常她喜欢的香薰味道,只有一种沉闷的、停滞的气息。最显眼的是,原本放在电视柜上的那张他们蜜月旅行时的合影,不见了踪影。
“他呢?”我轻声问,将甜品放在餐桌上。
“在书房。”小曦朝紧闭的书房门努了努嘴,声音压得更低,“回来就在里面,没出来过。”
我们坐在沙发上,一时无言。寂静像有重量般压在胸口。我能听到书房里隐约传来的、似乎是游戏音效的声音,以及小曦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昨晚……又没睡好?”我打破了沉默。
小曦蜷缩在沙发角落,抱着一个抱枕,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嗯。”她应了一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像梦呓般开始描述,声音飘忽而带着寒意。
“寒,我昨晚的梦……特别奇怪,也特别难受。”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我梦见……我和他,在一个巨大的、没有观众的剧院里。舞台是亮的,但我们周围全是黑暗。”
“我们在台上,像是在演一出戏,但又不像。我们没有台词,发不出任何声音,就像……一场哑剧。”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抱枕的流苏,“我想走过去拉住他,想问他到底怎么了,但我的动作变得极其缓慢,像在胶水里移动。而他,他就站在那里,看着我,眼神……很平静,平静得可怕,就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我拼命做手势,比划着我们曾经的快乐,比划着我的痛苦和疑问,但他毫无反应。最后,他甚至还对我笑了笑,那笑容……没有一点温度,然后,他转身,非常轻松、非常自然地,就走下了舞台,消失在黑暗里了。”
“台上就剩下我一个人。灯光‘啪’地一声全灭了。我站在那片绝对的黑暗和寂静里,连自己的心跳都听不见。那种感觉……比争吵更可怕,就像你所有的情绪、所有的努力,都打在了空气里,你这个人,对你曾经最亲密的人来说,已经变成了……透明的,不存在的。”
她描述的时候,身体微微发抖。这个梦境,比之前那些追逐或崩塌的意象,更精准地捕捉到了冷战的精髓——无声的消解。不是激烈的冲突,而是冷漠的抽离,是将另一方置于情感真空的地带,让其所有的呼喊和挣扎都失去对象,从而陷入更深的自我怀疑和绝望。
“然后呢?”我轻声问,递给她一杯温水。
“然后……就醒了。醒来的时候,心脏跳得厉害,浑身冷汗。看了看旁边,空的。”她接过水杯,却没有喝,只是用冰凉的杯壁贴着额头,“醒来后的那种空虚感……比梦里更真实。我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在那个黑暗的舞台上站了一整夜。”
正说着,书房的门“咔哒”一声开了。
小曦的丈夫,陈默,走了出来。他看起来也有些憔悴,胡茬没刮干净,穿着家居服,看到我,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表情有些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