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喘口气,念道:
“诗既非救世方,亦非夺权刃,然吾将以之焚尽旧世。”
刘斌猛地抬头。
纸上那句没写完的命令停住了。
墨迹歪斜,像一道没愈合的伤口。
他慢慢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方群山。
风吹起来。
树林沙沙响,像有很多人在低声说话。
他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夜深了,静思堂灯还亮着。
刘斌召集核心成员开会。
“对方不仅知道我们的行动节奏,还能预判调度路线。”陈默摊开地图,“三次袭击地点连成弧线,都在我们增援最慢的盲区。除非……我们中间有内鬼。”
“不可能。”秦猛冷冷说,“这些人我都查过三代,没问题。”
“不一定是有意泄密。”陆九渊摸胡子说,“也可能是无意暴露。比如戴的信物、用的符纸、说话习惯,都会留下线索。”
裴仲忽然说:“我记得,第一批运粮队出发前,有个老农来求医,说孙子梦游背诗。我给了他一张安神符,让他贴门上。第二天,孩子就好了。”
“然后呢?”刘斌问。
“就在当天夜里,运粮队就被截了。”裴仲皱眉,“这事……是不是太巧了?”
刘斌眼神一紧。
“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吗?”
“六十岁左右,左耳缺一小块,穿粗麻衣,说话带南陵口音。”
刘斌立刻叫文书官:“查昨天来访登记簿。”
一会儿,簿子送来。
翻到那页,果然有一条记录:
辰时三刻,老农赵六,南陵人,求医孙儿梦游症,领取安神符一张。
“查他住处。”刘斌说。
半个时辰后,探子回报:那人租的房子是空的,床没睡过,灶是冷的,显然根本没住。而在枕头下,发现一张折叠的桑皮纸,上面写着一行小字:
“符出东山,线随人走。鱼已入网,饵尚不知。”
刘斌盯着这张纸,脸色铁青。
原来如此。
他们用一张符纸,追踪到了整个运输网。
“对方懂符道。”陆九渊说,“这纸上的字,用的是‘反噬墨’,遇热显形,遇水即溶。要不是我们用温水泡,根本看不出隐藏内容。”
“也就是说,”刘斌缓缓说,“他们不仅能破解我们的防御,还能反过来利用它。”
堂里一片安静。
“不能再用单一方法了。”刘斌决定,“从现在起,所有对外发的符、药、文书,全部用‘双轨制’:明线照常,暗线由我指定专人传递。任何人不准越级交接。”
他又下令:“裴仲,你马上研究一种新熏香,能干扰‘诗引’信号。哪怕只能拖一会儿,也能争取时间。”
“陆先生,你闭关七天,重画‘镇魂阵图’。我要它能在十里内挡住音波入侵。”
“陈默,你放假消息,故意泄露错误调度信息,引敌人出来。”
“秦猛,你挑十二个精锐,组成‘影卫队’,埋伏在各要道,日夜监视。”
命令下完,大家领命离开。
第二天早上,讲坛照常开课。
刘斌亲自上台,面对上百村民,讲“诗是什么”。
他不讲古文,不说大道理,只讲一个故事:
“从前有个孩子,天生聋哑。他看不懂字,也听不见声音。但他妈妈每天抱着他坐在田埂上,指着天空、河水、稻穗,一遍遍比划。多年后,那孩子成了画师,画出了最美的四季。有人问他:你没听过一句诗,怎么知道万物这么美?他说:因为我见过妈妈眼里的光。”
台下没人说话。
一个老太太擦着眼泪说:“原来……诗不是神仙说的话,是人心跳的声音。”
当天下午,一首新童谣传遍村子:
“阿娘做饭我添柴,
邻家阿婆送菜来。
莫信墙外鬼吟诗,
家常话儿最暖心。”
同时,裴仲带医疗队进疫区。
他们在每户门前贴新符,点特制药香。烟带着艾草和沉香味,据说能挡住“音丝”入侵。
第三天,南陵传来好消息:那个被砍手的孩子虽然死了,但他母亲想起一件事——
事发前一晚,有个“游方道士”上门送符,说能保全家平安。她收下贴在门上,第二天早上,儿子就开始梦游背诗。
裴仲立刻去看,果然在旧符背面发现细小针孔——那是用来传特定声音的小装置。
“他们用假符换真符。”裴仲咬牙说,“一边假装驱邪,一边才是真正下咒的人。”
线索清楚了。
幕后之人,很可能来自某个学过诗盟秘术的分支,而且懂符、音、毒三种本事。
这样的人,十年前本该全死了。
除非……
有人活下来了。
并且藏了十年。
第七天,陆九渊完成新阵图。
是一幅三丈长的绢布,金粉画星斗,朱砂画莲花,中间嵌着一块碎玉——据说是诗盟创始人佩玉的残片。
“这阵叫‘万象归心’。”陆九渊说,“启动后,十里内能切断所有异常声音传播。代价是,每天要烧一个修士的血来维持。”
“我来。”刘斌说。
“不行。”陆九渊摇头,“你是主心骨,不能冒险。我来。”
两人争执,最后决定轮流主持,每人三天。
当天启用阵法。
当晚,多地报告:梦游减少,有些人终于能睡整觉了。
民心慢慢稳了。
但刘斌没放松。
他知道,敌人不会罢休。
果然,第十天黎明,陈默带来消息:
“假情报成功引出两个奸细!他们接到‘第四批运粮队中午出发’的消息,立刻骑马往西跑。我们在路上抓住了他们。”
审讯结果:两人原是小门派弟子,五年前被神秘人收买,任务是收集东山书院的情报,定期传送。
但他们不知道雇主是谁。
“只收到指令,没见过人。”其中一人交代,“每次留纸条在破庙,第二天香炉底下就有钱。”
更惊人的是,搜出一枚奇怪铜牌——和刘斌的铜钱很像,只是背面不是莲花,而是一朵燃烧的火焰。
“火莲?”裴仲皱眉,“诗盟里从没有这一支。”
刘斌盯着铜牌,心里震动。
他终于明白——
这不是简单的作乱。
是一场复仇。
一场十年前的清算。
十年前,诗盟主张“诗为百姓”,得罪权贵,被朝廷联合多方剿灭,三百多人死光,只剩少数逃走。
现在,有人打着“以诗焚世”的旗号回来了。
他们不要启蒙,不要救赎,只想用同样的力量毁灭世界。
而这枚火莲铜牌,可能就是他们的标记。
刘斌召集所有人,在静思堂开誓师大会。
他站在台阶上,高举铜钱和火莲铜牌。
“你们看,一个是‘诗心不灭’,一个是‘以诗焚世’。差一个字,天地不同。”
“我们守护的,不是权力,不是地位,是人心中的光。他们想要的,是让人恐惧,变成傀儡。”
“从今天起,我们不只是自救,更要正名。”
“诗,不该是武器,也不该是锁链。它是火种,是灯塔,是黑暗中不肯低头的那一声喊。”
大家齐声答应。
那一刻,阳光洒满山野。
几天后,第一座“诗义学堂”在南陵挂牌。
孩子们不再背诡异诗句,而是学写自己的生活:
“我家有鸡三只,每日下蛋一枚。”
“昨日下雨,阿爹修屋顶,淋湿了衣服。”
“我想长大以后,当个大夫,治好妹妹的咳嗽。”
简单,朴素,真实。
这才是诗本来的样子。
刘斌知道,这场仗还远没结束。
远处山后,仍有阴影在动。
但他不怕了。
因为他看清了——
只要还有人坚持说真话,诗,就不会死。